荣国府虽为国公府,世人仰望的存在,但对于大明宫来讲,荣国府,不过是一个家臣的府邸,家臣里再怎么有规矩,又哪里及得上大明宫
为此,贾母特意请了出宫养老的嬷嬷来教邀月规矩。
再加上原来的二姑娘木讷懦弱,好好的一个国公府的小姐,却畏首畏尾的,像个小门小户养出来的丫头,大明宫规矩重,来的又是久居深宫的老嬷嬷,见了怯懦的二姑娘,只怕有得发火。
荣国府的丫鬟婆子素来踩地捧高,等着看二姑娘的笑话,等了一日又一日,等到的却是嬷嬷笑眯眯对贾母道:“二姑娘蕙质兰心,何须我这个老婆子教规矩”
“您啊,就等着听二姑娘的好消息吧”
贾母放下手中茶,想了一会儿,道:“二丫头是个孤冷的性子。”
贾母原来叫迎春叫迎丫头,自改名为邀月后,她试着叫了几次月丫头,有点拗口,便索性叫二丫头了。
“这样的性子,若是到了圣人面前,不知”
贾母欲言又止。
她活了许多年,十几岁的小女孩往她面前一站,她便能瞧出那人的心思,可现在,她越来越看不懂邀月了。
嬷嬷道:“旁的我不敢说,我只说二姑娘的容貌。这种模样,莫说旁人了,我见了都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绘的美,惊心动魄,风华绝代,像是天边高悬着的月,见了她只想顶礼膜拜,再生不出旁的心思。
邀月这个名字,当真妥帖。
“圣人也是人,岂有不爱慕美色之理”
她一介女子都被晃了心神,更别提男人了。
新帝虽然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可却并不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后宫里的女子比太上皇当政那会多了好几倍。
贾母被嬷嬷的话勾起了兴致。
说起来,邀月虽然跟她一个院子住,但这几日都在学规矩,她免了邀月的晨昏定省,有几日没瞧见邀月了。
贾母安顿了嬷嬷,让人去请邀月过来。
邀月来时,正值月华满天。
银色的华光洒在她身上,像是笼罩了一层淡淡的云雾,她微微抬眉,不悲不喜,遗世独立。
屋里的小丫鬟们看呆了眼,痴痴地站着忘记了做事。
贾母亦是有一瞬的失神,好半晌才回神,终于明白嬷嬷话里的意思这犹如九天仙子下凡尘的身段与脸蛋,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了她。
惊艳之后,贾母暗暗心惊,她记得迎春的容貌并不算出色,在一众姐妹中颇为平庸,不过几日时间,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贾母稳了稳心神,没问出心里的疑惑。
明日是入宫的时间,贾母叫了司棋和绣橘,细细地嘱咐着事情。
府上的其他姑娘们知道邀月要走,也都过来相送,话说到一半,林黛玉便用帕子掩着脸,柔声哭了起来,薛宝钗轻叹一声,伸手把林黛玉搂在怀里,柔声安慰着。
林黛玉这一哭,王熙凤活跃气氛的声音跟着低了下去。
邀月道:“没甚好哭的。”
“二姐姐”林黛玉泪眼朦胧,哭得更厉害了。
屋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环儿哥,你怎么来了”
帘子被打开,二月的夜风有些凉,屋里的烛光摇曳不止,王夫人眉头微动,玻璃走了过去,道:“环儿哥,夜这么深了,快回去睡觉吧。”
“我二姐姐要走了,我,我来送送她。”
贾环低头看着脚尖,小声道。
邀月往门口看了一眼,道:“环儿”
那个千人嫌万人厌的小男孩,似乎是原来的迎春最亲密的小伙伴。
第102章当邀月穿成迎春
丫鬟只得将贾环领了进来。
贾环与原来的迎春一样,是庶生,同为庶生,命运却不大相同。
迎春的母亲死得早,又比赵姨娘强了百倍,迎春性格懦弱不争,旁人看迎春多是恨铁不成钢的。
而赵姨娘呢,颠三倒四,上不得台面,每日都行走在为荣国府提供笑料的路上。
两者相较,下人们看迎春是怜悯,看贾环便是看跳梁小丑了。
贾环长于世人冷眼与鄙视中,性格阴郁不讨喜,亲姐姐探春又嫌他不懂事,不大与他往来,他能亲近的便只有与他同样不遭人待见的迎春。
他的认知里,迎春是与他一样的,且温温柔柔的,无论他说了什么,迎春都会微笑着看着他,而不是像别人一样,嘲笑他,讥讽他。
两人像是相互依偎着取暖的小兽,在荣国府里挣扎求生。
贾环一直以为,这种生活会持续很久。
久到他长大议亲,久到官媒登门相看,迎春嫁得如意郎君。
而不是像今日这般,被贾母推出去,当了旁人的挡箭牌。
贾环低着头走上前,从沾了泥土的袖子里取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道:“我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是我在宝姐姐那里赢来的钱。”
装着钱的袋子做工并不精致,也不整洁,皱巴巴的,隐约带着几分油腥味,这种东西,宝玉的贴身小厮都不会用。
探春掂了掂钱袋,蹙眉道:“你哪来的钱”
贾环连忙把钱袋夺回来,往邀月手里塞了塞,道:“我没问姨娘要钱,这是我从宝姐姐那赢来的。”
探春与贾环的关系并不算好,探春嫌贾环不争气,贾环嫌探春攀高枝,俩人凑在一起,不出三两句便会吵起来。
宝钗怕二人又吵起来,王夫人面子上不好看,便打圆场道:“怪不得环儿哥这两日去我那去的勤,原来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二姐姐。”
贾环道:“不是,宝姐姐也很好。”
宝钗笑了一下,伸手点了下贾环额头,道:“小滑头。”
贾环揉揉额头,看了一眼探春,道:“反正,都比某些人好。”
探春冷哼一声,宝钗道:“都是你姐姐,哪有不好的环儿也很好,投桃报李,给二姐姐送钱。”
邀月让司棋把钱收起来。
钱并不多,几两碎银子,却是贾环所有的积蓄了。
司棋郑重其事收起来,贾环揉了揉眼,抬眼看着邀月,道:“二姐姐,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小小的男孩长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仁儿,蕴着水气,眼尾轻轻上挑。
在这个时代,这种眼睛算不得好相貌,太轻佻,不够稳重,就如他的身份一般,妾生子,像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宝玉是天边星辰,他就是野地里的萤火虫。
萤火之光,怎能与日月争辉
邀月道:“好好读书,自会相见。”
这大概是这个时代唯一能改变命运的路科举取士。
夜色越来越深,贾母让众人各自回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