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满洲世家的格格啊,那是个顶个儿的烈性子。平素要是当真动起手来,女人家最有效的招数就是薅头发。
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都只是男人家的偏见,没哪个女人当真放在心上。可是女人们却也最知道,头发长有个最大的坏处那就是在掐架的时候儿,一旦被对方给薅住了,那就跟蛇被掐住了七寸一般,不容易挣脱,且疼得要命。
若是见着哪个女人自己薅自己的头发那就当真是发了狠了,什么都豁出去了,死都不在话下了。
那拉氏跳着高高儿狠劲薅自己的头发,“我没咒他们死,我没有凭什么他们就不相信我那我还容他们活着干什么我为什么还要生生受他们的气去”
“啊啊,要死就都死了得了,我也不活了,我跟他们娘儿俩拼了”
那拉氏这回真的是气疯了,心也冷透了,这便当真是发了狠,对自己都半点儿不留情去。左手用劲又稳又准,一把就将头发给扯下一片来,好好儿的脑袋上,竟给扯秃噜皮了一块
看上去,像是得了斑秃的一般。
果新这边儿刚抱住那拉氏举剪子的右手,哪儿想到她们主子的左手又去薅头发了呀
果新这便只能急忙松开了那拉氏的右手,再扑过去又抱住那拉氏的左手去。
因事发突然,方才德格和更根都被吓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会子回过神来,德格和更根也赶紧冲过来。
更根与果新一同抱住那拉氏的左手去,德格就将她们主子手心里的头发给抢过来,哭着想往回摁
德格也是心急得傻了,那已经薅下来的头发,便如同是泼出门的水一样,既然已经掉了,又哪里还能安得回去
不管德格怎么使劲儿,那拉氏脑袋上的斑秃还是清清楚楚地晾在那儿,是怎么都堵不上的了
“主子主子何苦如此啊”德格两腿一软,哭着滑跪在地,“主子难道不疼吗主子何苦这般对自己皇上和皇太后又不在这里,他们看不见,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怜惜主子的了啊”
那拉氏一震,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儿里。
她不想掉泪,不愿服输。可是都快这口气堵着,上不来也下不去,反倒将眼泪都给堵了出来,漾满了眼圈儿去。
她想要不在乎地笑,可是发出来,却也成了带着呜咽的苦笑:“是啊,他们都不会再怜惜我了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只宁愿相信他们自己以为的,都不肯信我对他们没那么狠心”
越说越恼,心下都被那一对母子的无情给伤尽了,凉透了。
左臂被两个女子抱着,一个在地下跪着哭,她的右手终于松了下来。
掌心里握着的剪刀,握了这么半晌,又经历过之前跟果新的撕搏,都竟然还没焐热,硌在掌心里依旧冰凉凉的。
就像是,皇上和皇太后那娘儿俩永远焐不热的心
越想越恨,越想越是绝望,她索性猛地举起右手的剪刀,照着自己已经散下来的发辫咔嚓就铰了下去
“你们不让我好,那你们就也别想得好儿了你们不是冤枉我要咒死你们么好,好,我便从现在起就给你们服丧守孝你们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满人极其重视头发,老话儿有满人“修头不修脚”之说。
虽说满人男子前额和两鬓的头发剃去,这也不是说满人男子不重视头发,而是满人按着自古以来关外民族的“髡发”传统沿袭而来;除了前额与两鬓的剃发之外,满人男子对发辫极为重视。
满人女子就更是如此,不缠足,却将更多的讲究和心力都放在了头发上。
故此满人的丧仪,除了体现在服制之上之外,还要在头上有明显的体现。
除了正常的脱掉发簪、耳钳等首饰之外,还有最具有代表性的“拆发撂辫”的习俗。
丧家,按制服丧守孝的晚辈,除了同样都是百日内起居不释白之外,男女都要截掉发辫,表示此为最高级别的守孝。
满人之家对已经出嫁的女儿,守孝的制度要轻一些。因为已经嫁做人妇的,便已经是婆家的儿媳妇,最重的孝都是穿给婆家,那给娘家的孝倒可轻一层了。
故此对于那拉氏这样早已嫁做人妇的媳妇来说,她截掉发辫这样最高级别的孝,在这世上只能是给三个人夫君、公爹、婆母。
先帝雍正爷是早已作古,如今活着的就只有皇帝和皇太后这娘儿俩了。
那拉氏身为中宫皇后,又是嫡妻正室,她这样截去发辫,便已是为皇帝和皇太后守孝了
那便已经不需怀疑,她就是在咒皇帝和皇太后两个死
出家是“剃度”,对法器和仪式都有严格的规定,自己剃都不行,得由寺院住持等高僧来执行,才能被认可,得到合法的度牒和身份。不可能是用剪子乱铰一气,更不可能是薅头发哈“出家说”站不住脚,更是不了解满人习俗啦。
三个女子合力竟然还是顾此失彼,当三人看见那拉氏已经截掉的发辫,三人都如遭雷劈
好一会儿,三人才都绝望地尖叫出来,“主子主子怎能这般,怎能这般啊”
薅头发还好说,大不了叫人说这媳妇撒泼耍疯;可是这般堂而皇之截掉发辫,这便是明明白白的为夫、为公婆守孝去了
倘若叫皇上知道了主子就完了,她们三个也都跟着完了啊
三人尖叫着在那拉氏身畔哭成一团,又手忙脚乱成一团。
那拉氏反倒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了退路,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德格和果新上前来,摁住她的肩膀,都颤抖着嗓子尖叫,“主子快坐下趁着还没外人知道,奴才替主子将这发辫重新用头绳好歹给绑回去要不,要不就用剪子将发梢给打碎,看不出齐齐铰过去,这便也还能瞒过人眼去”
“我为什么要那样”那拉氏伸手推、伸脚踹,将三个女子都给挡到一边儿,冷冷看着她们,“我既然做了,我就不怕叫他们知道我就是要他们明白,他们不想叫我好,我也一样不叫他们好”
她好痛快啊,哈哈,当她一剪子咔嚓截断发辫,立志要为那两个人守孝的时候儿,她的心下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去
这些年,那些个明里暗里的窝囊气,她受够了,再也不想受了
她是皇后,是正宫她凭什么要受那些气去,她忍过十几年去,却换不来他们娘儿俩的半点怜惜,那她为什么还要继续忍气吞声
三个女子还想苦劝,那拉氏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