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说的是,今儿皇上并无闪失,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这还不都是永琪及时赶到,不顾自己安危,亲自背了皇上出来”愉妃带着一丝悲愤,几乎是从那拉氏吼了出来。
那拉氏不由得扬眉,转了眸子冷笑着盯住愉妃,“皇上是天子,自得上天庇护今儿这事儿,是皇上洪福齐天怎么,愉妃却觉着,今儿的事儿都是永琪一个人的功劳,却不是天子得天护佑了不成”
愉妃紧咬牙关,挑眸盯住那拉氏。
皇帝皱眉,“够了。朕累了,你们都跪安吧。”
那拉氏有些尴尬地带了一众后宫告退而去,走到殿门外,终是忍不住狠狠瞪了愉妃一眼。
婉兮亲自将那拉氏送到宫门外,回到殿中,便旁的什么都没说,只是亲自伺候在皇帝身畔,只柔声劝,“爷今儿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安置吧。”
皇帝伸手攥住婉兮的手,“今儿的情形,你也都瞧见了你可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儿”
婉兮心下明白,却不愿在这会子再给皇上心下添乱,这便故意装傻道,“爷是说今儿谕旨里治罪的侍卫们怠惰奴才今儿是到九洲清晏的宫门口儿就见了永琪背着皇上出来,倒没能进去看见过火的详情。不过奴才忖着,侍卫们都是出自八旗勋贵之家,都是累世为大清重臣,这样门第出来的子弟,怎么会不忠君护主”
“可是他们今儿既然没急着上前救护,奴才便猜,说不定是今儿这火,原本就不大若只是小火,自有内监和护军们扑火,皇上安危也不至有险,故此他们才不着急吧”
皇帝哼了声儿,“便是火不大,可他们也不该坐视不管”
婉兮抬腿坐上炕边儿,轻轻替皇帝揉着肩胛,“爷别急,总归今儿刚发生的事儿,爷还没醒过神儿来呢。爷也别急于一时,好好睡一觉,等明早上醒来了,再从长计议就是。”
皇帝叹了口气,伸手攥住婉兮的手,“便连爷的寝宫,也能出这样的事。这叫爷如何能安枕”
皇上将头靠在皇帝肩上,“不管怎么说,今儿终究都是万幸。皇后娘娘倒是说对了,爷是天子,自得上天护佑,故此便是寝宫失火,却也总叫爷毫发无伤去。”
皇帝轻哼一声儿,将婉兮的手拉下来,顺势将婉兮抱进怀里来。
“爷十三天后,就要秋狝去了。”
婉兮倒是一怔,“今年这么早”
皇帝蹙眉,“总归九洲清晏过了火,也需时日修缮,便不如今年早些去热河,等从热河回来,便也该修缮好了。”
婉兮点头,“爷说的也是。”
皇帝歪了头凝着婉兮。
婉兮便笑了,将面颊在皇帝颈侧蹭了蹭,“爷,十六还不到六个月,奴才当真撒不开手。”
婉兮伏在皇帝怀里,“爷放心去吧。等爷秋狝回来,十六就该会爬了,到时候儿正可替皇上解闷儿去了。”
婉兮转眸去望窗外暗寂下来的天色,“愉妃那会子说,永琪的腿仿佛伤着了。爷十三天之后就要秋狝去,那永琪今年怕是不能随驾同去了吧”
皇帝也是点头,“嗯,若是他当真伤了筋骨去,爷便也不叫他跟去了,好好儿在京里调养才是。”
婉兮指尖儿在皇帝肩头无意地转着圈儿,“永琪若留在京里将养,按说,愉妃便也该留下照看。”
皇帝轻哼一声儿,“她啊,都满了五十了。哪儿还能跟着爷出巡了”
婉兮便抱住皇帝,“那奴才求爷,这回也将奴才留在京里吧。奴才是真的舍不开石榴去。”
皇帝轻叹一声儿,“也是。总得过了周岁,断了奶。这会子别说你撒不开手,爷又如何舍得去”
这一晚,皇帝在婉兮的怀里,睡得像个孩子。
五十三岁的人了,这一生见过了太多的大风大浪,仿佛从前那些风浪每一次,都比这次更大。可是兴许终究是年岁大了,过了半百,距离天寿终尽的那一天越发尽了,不知道大限什么时候儿忽然就到了,故此他这次才会对寝宫失火之事,这样地在乎吧
却终究还是天子啊,便是心内再在乎,再恐惧,却也不能叫外人看出来。更不能叫外人们看懂,他怕的其实不是火,而是天寿将尽的那一日。
婉兮将皇帝紧紧抱着,像是抱着小十五,抱着石榴。
她要让他在梦里也知道,她就在他身边儿。无论何时何境,她都在一伸手的距离,陪着他,哪儿都不去。
便也是因为明白了他对未来的担忧,知道他从过了五十岁之后,已是在悄然为将来做着准备,故此今儿他赏了那霁蓝釉的笔洗给小十五,她心下担心归担心,却又如何能不懂他的心呢
他已五十三岁了,若是按大清历代先帝的寿数来算,来日已经无多;可是小十五却还不满三岁,又是她这样一个辛者库下汉姓女所出的儿子,倘若将来当真有那么一天她前朝没有母家可以仗恃,后宫也并无宗亲为她撑腰,故此她都不用想,就知道将来小十五的路,必定走得比任何一个皇子都要艰辛。
故此皇上他是要趁着他还春秋正盛,趁着他还能左右这天下的时候儿,便不断这般试探大臣和宗亲们的意向。
若有对小十五不满的,他便要叫那些人早早儿便显现出来,这样皇上他还来得及一个一个破解了开去,还来得及为小十五的将来,铺平了道路去。
也免得,倘若将来皇上有先走的那一天,她们孤儿寡母,孤立无靠。
婉兮想到这儿,泪珠儿已是自己无声掉落了下来。她不愿想这样的事儿,可是却又不能全然不想。只是一想到将来终将有与她的爷天人永隔的那一天,不管谁先走,那也都是一场不欲独活的,痛彻心扉啊。
“怎么哭了”皇帝尚在梦中,却听见了婉兮的抽泣声,抬手来下意识地摸,便摸到了婉兮颊边的湿。
婉兮忙将脸在肩头上蹭去,抱住他,将面颊贴在他心口。
“没事儿啊,就是心疼爷了。想想今儿那场火,虽明知火势不大,却终究后怕。”
皇帝伸臂将婉兮抱得更紧,“别怕小十五还没长大成人,爷怎么会离开你们母子去爷不会的,爷得守着你们娘儿俩,不叫任何人有机会欺负了你们去。”
婉兮含泪而笑,在皇帝怀中使劲点头,“爷说话算话。”
皇帝轻哼一笑,“君无戏言。”
婉兮伸臂紧紧抱住皇帝的颈子,“奴才没事儿,爷却得护着圆子若没有了爷,奴才自己一个人儿,当真怕护不住他。”
皇帝轻吻婉兮眉心,“爷保证,决不食言。”
皇帝次日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