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嫔说着,又不由得微微一顿,抬眸瞟一眼窗外。
“真可惜,今儿皇上还是驻跸在吉庆寺的。也不知道这是有心人的安排,还是无意的巧合,我原本还担心皇上会因这行宫名儿的巧合而想到那个人去。江南的安宁,那人也是有功的;便连皇上头一回南巡,还是那人带头儿请旨的,一应用度银两更都是那人向两淮盐商筹措来的。皇上赞他,还在回京之后给了他封赏去。”
“可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皇上偏偏在今儿得了英廉报上来的那个消息,这便非但再也救不了吉庆,还就在这吉庆寺行宫,将吉庆的案给钉死了”
忻嫔满意地舒了口气,“什么叫盖棺论定现在我瞧着,吉庆的棺材盖儿已可以盖上,将最后一根钉子给钉上了。他注定已是再难翻案,就等着秋后处决罢。”
三月十五日,皇帝回銮途中再度驻跸苏州府。
安宁集合江苏省境内诸多文人,为皇太后和皇帝献上贺诗、画册,恭贺皇太后七十整寿之喜,兼之称颂皇帝盛世之治。
皇帝一路上来,严厉申饬大臣借接驾为名的铺张,所有进膳、焰火等事都不准举,便连上岸都只准地方官员铺设棕毯,而不准设红、黄毯可是对于江苏文人进献的这些笔墨,皇帝终究还是欣然而受。
对于献诗的文人,择其优者,授予内阁中书的职衔;而给献上古画、古诗珍本等,则赏赐丝绸等物。
忻嫔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姐夫终于听了她的话,选对了法子。
尽管,这个法子其实是禄常在给她出的主意,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也是,她一个镶黄旗满洲的世家格格,哪儿能想到要一帮子江南汉人送上些不值钱的文墨,就能叫皇上高兴成这样儿呢也唯有禄常在这样的江南汉女,才能想到这样的主意去。
不过不管这注意是谁想出来的,终归是她姐夫安宁在皇上面前使出来的,且奏效了,皇上欢喜。
那便,都会对她有利而无害的。
皇帝南下时,驻跸苏州只封赏一众随驾官员,以及原籍江南的汉大臣,却没单独召见过安宁。不过这回在率领文人进献文墨之后,皇帝大喜之下,终于召见了安宁。
皇帝难得今儿也叫了忻嫔一同来见。
皇帝赐安宁茶果,温煦地含笑望着她,柔声说,“你与你姐夫怕是也有多年未见了。朕此番南下,赏给所有原籍江浙的汉大臣回家探亲;那你便也自该与安宁见一见。”
忻嫔自是欢喜,亲自执着茶壶走到安宁座前给安宁倒了一杯茶。
忻嫔满眼含笑,却有些意外,只见她姐夫安宁面上却没有她期望的、同样的欢喜去。
第2406章七卷91、问你毕
安宁这份神情,便给忻嫔兜头一盆冷水泼过来,叫忻嫔心下颇有些不快意。
原本心情刚向好些,以为一切终究苦尽甘来可谁想到姐夫竟然是带着这样一张苦主的脸来的。
忻嫔指着茶壶,借着自己的身子挡住皇帝的视线,低声与安宁道:“姐夫这是做什么,怎么当着皇上还这样一份神情皇上奉皇太后圣驾巡幸江南,乃是大庆之典。江南臣民无不翘首盼望,姐夫身为地方官,又是内务府世仆,怎能这般神色去”
安宁叹一口气,低声道,“忻主子是不知道”
忻嫔便有些不耐烦,低声道,“我何至于不知道我自然知道,知道你这番辛苦了。不过姐夫也别忘了,姐夫前头是如何撵走前任,才得以复职江苏布政使的。为了姐夫的前程,我那会子身在宫闱之深,也没忘了要帮姐夫筹划。”
凭安宁的身份,忻嫔倒不信安宁敢在皇上面前故意挂这样一张苦主的脸;而他不过是故意挂这样一张脸给她看的。
呵,归根结底,他终究只是她姐夫,却不是她阿玛啊阿玛为了女儿,自是心甘情愿做任何事,且不图回报;可是姐夫却不同,终究是外家,人家没有义务为你一个小姨子做什么去。
便是做,也自有所图。
故此姐夫就是想要她知道,他这一回为了她而有多费心、多辛苦。姐夫想要的就是她这个嫔位娘娘,能再给他回报多一些去。
如今只是复职江苏布政使,又如何能叫姐夫心满意足呢姐夫终究是署理过江苏巡抚的人呢,那姐夫最少也想谋得那个江苏巡抚的职位才是。
甚或在江南经营这些年,除了巡抚之外,还有两江总督啊;又或者能调回朝中,任司部大员。
忻嫔想得明白,这一刻对着姐夫的苦主脸,便忍不住笑得有些冷。
“姐夫总归别急,我还没正式复宠呢。姐夫就也再等等,等我复宠之后,你想要什么还能得不来”
安宁年长忻嫔二十岁去,忻嫔的心思他何至于不明白。
只是这一刻,皇上就在近前呢,他当着忻嫔的面儿,也是有苦难言。
他唯有苦笑着摇了摇头,借着双手捧杯接忻嫔斟茶的当儿,低低地道,“忻主子是误会了奴才唯恐帮衬不上忻主子,叫忻主子失望。”
忻嫔轻轻一笑,那笑的确是有些失望的凉意,“姐夫是险些没帮得上我。我想法设法才能随皇上南下来到江苏,本指望姐夫已经将凡事都安排好了;可是谁想到,姐夫竟然束手无策”
忻嫔小心地微微侧首,见皇帝正在垂首喝茶,并未留意她这边,她这才放心收回目光。
“倒叫我满腔欣喜到苏州来,却险些两手空空地就走了。也幸好皇上的行程是从苏州到杭州,由杭州回銮,便还能再回苏州来一回。否则,这趟南巡,我算是白来了”
安宁满面的苦恼,心急之下更是一脸的皱纹全都挤了出来,沟壑纵横,看上去就像是个风干了的核桃。
“忻主子并非奴才不为忻主子尽心尽力,而实在是”
忻嫔垂首,低低冷笑,“我都明白。不是姐夫不尽心,是皇上今年的旨意太严。前头进膳的闽浙总督、放烟火的巡河给事中,都叫皇上给下旨申饬了,其余官员还谁敢再行铺张之事去而姐夫呢,不过是江苏布政使,职位还在总督之下两级,姐夫又怎敢逆龙鳞去”
安宁黯然垂首,忍住心下的叹息。
他如何听不出来,眼前的小姨子虽说表面上理解他的难处去,可事实上还是对他心怀怨怼了去。
忻嫔高高抬眸,“皇上的旨意如此,姐夫刚好不容易复职为江苏布政使,凡事小心翼翼自是应当的。我不愿姐夫为难,这便自己想办法,只要姐夫出力就是。”
忻嫔说到这儿,终于扬眉吐气,勾起唇角,“我那主意,我自己原本还不放心来着。总觉着我终究只是从小养在深闺的妇人,眼界和见识必定都无法跟姐夫相比的。故此我那主意怎么都比不上姐夫的睿智去呵呵,却怎成想,我那主意当真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儿。”
忻嫔伸手,用那茶壶再将安宁面前的茶杯斟满。
“虽说那主意是我自己出的;可是不管怎样,找来那些文人,安排好这一切,终归还是姐夫出的力。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