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玉蝉从门口回来,语琴和颖妃已然亲手扶着婉兮起身,立在镜子前,将那簇新的明黄龙袍给婉兮披在了身上
镜子里,婉兮望着这样的自己,眼圈儿又忍不住,有些红了。
心下虽是欢喜,却也还是忍不住嘀咕,“皇上这又是做什么呢我不过只在贵妃位分上,皇上怎么就赐下明黄的龙袍去了这岂不违制”
语琴上下打量婉兮这明黄加身的尊贵气度,不由得也是含泪微笑。听婉兮这样说,便“唉”了一声儿道,“怎么穿不得这宫里的规矩,是皇上定的;既然是皇上赐下的,是皇上叫你穿,那你自然穿得。”
“谁看着不顺眼,那有胆量的就去找皇上说去。你啊,就稳稳当当穿你的就是了”
这会子杨氏也已经回来了,一进帐门瞧见女儿着一身的明黄龙袍,也是欢喜得不知怎么才好。就呆立在门口儿,都忘了要走过来了。
婉兮忙伸手,“额涅”
杨氏含泪走过来,抱住了女儿,“我怎么敢想。哎哟,九儿啊,这叫我怎么敢想”
杨氏自己是内管领的福晋,从先帝雍正年间,就充当内务府的女官,参加过太多次后宫的册封礼。故此这后宫里一应的规矩,成文的不成文的,她都清楚。
便是从女儿第一天入宫,她心下就明白,以内管领下的汉姓女子,在宫里即便诞下皇子,也只能封到妃位了。更何况女儿进宫十多年都没有动静可是啊,说来也是怪道了,女儿初封就是贵人,一个月就封嫔;再接着无子无女也封了妃去
直到今日,已是贵妃。是这后宫里唯独在皇后之下的第二人这样的境遇,便是到今日,杨氏有时候儿回想起来,还觉着如一场梦一般。
可是再怎么着,女儿如今也应该是到顶儿了。她又哪儿敢想到,女儿今天竟然明黄加身了去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呢”杨氏抱住女儿,也是忍不住上上下下地看。
语琴轻叹一声,拢住杨氏的肩头,低声说,“您老这就喜极而泣了那是婉兮还一直瞒着您,没敢告诉您,许多年前皇上就带着她走过盛京的大清门了大半夜的走大清门,我的伯母啊,您老该是最明白这道理的吧”
“大半夜”,是因为满人婚丧嫁娶都是在夜晚。便是皇帝大婚,迎皇后入宫,要从大清门抬入,那时辰上也该是晚上进行的。所以唯有真真正正是大半夜走的大清门,才更是心意诚挚之举。
而皇帝大婚之时还是皇子,尚未登基。故此即便孝贤皇后是皇帝的元妻嫡后,却也没有坐着大花轿大半夜从大清门抬入宫中啊。
杨氏更是呆住。
语琴伏在杨氏耳边,轻叹了口气,“她可真叫人嫉妒得压根儿痒痒她今儿穿明黄算什么啊,您老等着吧,她以后还有更多气死人儿的事儿在后头呢”
过了午时,皇帝行围归来。
进了婉兮的帐篷,见婉兮还是没穿那明黄的龙袍呢,便长眉高挑,“怎么了难道这个尺寸也小了爷可是按着个水缸的尺幅给量的呀。”
婉兮便给气乐了,轻拍着肚子道,“听见了么额娘我好歹只是说你可能是个小胖墩儿,可是你阿玛倒好,直接将你当成小水缸了。”
皇帝大笑,走过来轻轻拥住婉兮,将掌心盖在婉兮肚子上。
“别想那么多,爷早半年就悄悄儿吩咐了江南织造去预备的。那会子自是没法儿预测你这肚子的尺寸,便只得往大了估算去。爷这藏了半年的心意,特为的就是今儿给你过生辰呢。”
“九儿啊,你乖乖穿上就是,什么都别多想。”
婉兮轻轻噘嘴,“可是奴才哪儿能穿明黄呢若当真这么穿了出去,前朝后宫岂不非议如沸了去”
皇帝轻哼一笑,捉了婉兮的手,暖暖握住。
“怕什么,有爷呢。”
原本以婉兮的贵妃位分,若在宫中庆贺千秋生辰,本应有相应宴仪:
“凡遇贵妃千秋,贵妃与嫔等位同宴于本宫中设宴。宫殿监豫先请旨备办,届时宫殿监请嫔率贵人等位具盛服会集。
贵妃宫中,宫殿监请贵妃具盛服升座。
嫔率贵人等位各依次坐毕,进馔。承应宴戏毕,进果。宫殿监进酒。
嫔率贵人等位各于本座行一叩礼。
承应宴戏毕。嫔率贵人等位于本座行一叩礼,宫殿监启宴毕贵妃起坐还后宫。
宫殿监请嫔率贵人等位还本宫。”
只是这会子在围场呢,且婉兮的胎已是到了这个月份,故此一应宴仪自然都要从简。只是婉兮还是穿戴齐整了,尽自己的本分,到皇太后、皇帝、皇后这三宫前去行礼。
皇帝倒是罢了,反正就在眼前儿呢;皇后那拉氏跟皇太后在一起呢,婉兮还是坚持要先去请安。
皇帝便也点头,“也好。爷陪你走这一趟。”
婉兮含笑抬眸,轻轻点头。
可以想见,皇太后和那拉氏见了她穿明黄龙袍,该是何等的震惊。故此,与其待会子看马戏的时候儿才叫她们看见,还不如提前去她们眼前儿叫她们看见了。该发脾气的发脾气,后头看马戏的时候儿就安静了。
待会儿那场马戏,可是朝廷今年彻底平定准部、回部的最大庆典。婉兮可不想因为自己这点子小事儿,再引来不快去。
皇帝行幄所在的大营内已是紧锣密鼓预备待会儿的欢宴,皇帝则亲自陪着婉兮去了皇太后的行幄大营去。
果然,皇太后与那拉氏一见婉兮身穿明黄缎缀绣八团龙袍而来,也都是惊住了。
皇太后还好些,那拉氏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行礼请安罢,那拉氏便先叱问婉兮,“令贵妃,你今儿这是怎么了便是怀着孩子,也不该脑子糊涂到如许地步去明黄的龙袍,唯有皇太后、皇上和我这正宫皇后才穿得。你今儿这是僭越”
婉兮也不说话,只是歪头只望着皇帝。
皇帝垂首淡淡一笑。
“谁说的皇后怎么忘了,当年朕刚登基时,慧贤曾与孝贤同穿明黄龙袍。彼时慧贤就是贵妃,如今令贵妃也是贵妃;慧贤穿得,令贵妃自然也穿得。哪儿来的僭越”
那拉氏梗住,这件往事在她心头更是掀开了一片旧的疮疤去,叫她疼得都一哆嗦。
当年,她才是先帝亲为指婚的侧福晋,而高云思不过是从使女里超拔的,故此若论身份高低,自然应该是她排在高云思的前面可是皇上登基,将高云思封为贵妃,却只叫她屈居四妃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