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还是舍了皇太后,绷着脸朝皇帝这边儿走过来,面上冷冷笑着,“方才倒听奴才们说了句错话儿,说什么瑞贵人。我就奇了怪了,明明是永寿宫的瑞常在,什么时候儿成了贵人了”
“若皇上有赐封,怎么都会知会我一声儿的。好歹我是中宫皇后,这后宫里的进封,一应份例、陈设、衣冠都得改,哪样儿不得我用了中宫的印宝之后,才能正式行文给内务府去”
“故此我都不知道的,那便必定是他们听错了,说错了,压根儿就没有这么回事儿”
那拉氏如此气急败坏,皇帝依旧轻笑吟吟,半垂眼帘,含笑认真听完。
“哎哟,皇后是来提醒朕,说错话了”
那拉氏心口剧烈起伏她最烦皇上这个样儿,尤其是对她这个样儿
当着众人,她却也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君无戏言,妾身自然不敢说皇上说错了;妾身只是提醒皇上一声儿,也免得瑞常在自己也给误会了。”
那拉氏说着,勉力朝玉蕤一笑,“瑞常在必定也能体谅皇上,必定不会误会的。瑞常在毕竟在宫里伺候这么多年了,对宫里的规矩早都明白瑞常在是去年闰六月才赐封瑞常在的,到如今才刚一年,怎么就晋为贵人了呢”
“按着宫里的规矩,便是后宫进封,必定也要有缘由。或者是遇喜了,或者是赶上皇太后圣寿、国之大喜。可是瑞常在一没遇喜,此时也才六月,距离皇上万寿节、皇太后圣寿节,还都远着呢。这便怎么都没有理由,刚一年就进封了。”
“瑞常在,你自己说,是不是啊”
玉蕤倒是淡然一笑,深蹲行礼,“不管是官女子索绰罗氏,还是学规矩石女子,又或者是瑞常在、瑞贵人奴才都永远是皇上、皇后主子、令贵妃主子的奴才。奴才但凭皇上做主就是。”
皇帝含笑点头,“说得好。朕就喜欢瑞贵人你这样儿的澹泊之心。不愧是永寿宫里长大的,不愧在你令主子位下学的规矩。”
听见皇上还是一口一个的“瑞贵人”,那拉氏便不由得一声低吼,“皇上”
皇帝却耸了耸肩,忽地歪头叫:“高云从。”
那“活的记事本儿”赶紧过来跪倒。皇帝也不说什么,高云从自己趴地下也没用多想,脑袋里立马灵光一闪,口齿伶俐地跪奏道,“回皇上、皇后主子,本月十八日,也就是十二天前,福建巡抚吴士功进鲜荔枝树五十八桶,共结二百二十个。本日吊下荔枝三十六个。十九日,御茶房将荔枝三十六个,新荔枝四个,共四十个随早膳毕呈皇上览过。”
“皇上进皇太后鲜荔枝二个;温惠皇贵妃、裕贵妃每位鲜荔枝一个;余下赐给皇后、令贵妃、舒妃、愉妃、庆妃、颖妃、婉嫔、忻嫔、豫嫔、林贵人、兰贵人、郭贵人、伊贵人、和贵人、瑞贵人,每位鲜荔枝一个。”
高云从说完,小心地抬眸望一眼那拉氏,“当日奴才奉旨记着数目,在写到瑞贵人时,也曾跪奏,是否该写回瑞常在。皇上口谕:就写瑞贵人罢。”
高云从又奏道,“六月二十五日,也就是五天前,又交来荔枝二十个,随果品呈进。皇上览过,恭进皇太后一个,其余赐皇后、令贵妃、舒妃、庆妃、颖妃、婉嫔、忻嫔、豫嫔、郭贵人、伊贵人、和贵人、瑞贵人,每位鲜荔枝一个。”
“回皇上、皇后主子,当日奴才奉旨执笔记下来的,依旧是瑞贵人字样儿”
皇帝说话,再一之后再二,便已成定论。
那拉氏听着,也是面色一灰,狠狠闭上了眼睛。
皇帝含笑听完,抬眸瞟向那拉氏,“皇后听见了这事儿不是朕今儿才临时起意赐封瑞贵人,而是六月十九那天,朕已经叫他们这么记了。”
皇帝笑眯眯瞟着那拉氏,将那拉氏的神情一点点都收入眼底,依旧笑意吟吟道:“虽说没有皇后用宝,可是从那日起,这赏赐荔枝的数目已经过给内务府了;朕相信内务府大臣们都是有眼色的,他们见了一而再的这字样儿,必定已经明白朕的意思了。”
“皇后便是没来得及用宝呢,也不要紧。总归已经不耽误内务府按着朕的意思办事。皇后若哪天得了空儿,记得将中宫之宝补上也就是了。什么都不影响的。”
那拉氏讶然抬眸,只能怔怔望住皇帝,心底便是还有万语千言,这一刻却都已说不出来。
已然如此,已然如此啊。虽说她是六宫之主,后宫这一应大小事,都需要中宫用宝才行;可惜,却总有人能凌驾到她之上去。
皇上只需要一句话,根本不至于用宝,便能将她那枚象征中宫身份的皇后之宝,彻底否定了去啊
婉兮在畔静静听着,唇角早已忍不住欢喜地勾起笑意来。
她忙走到玉蕤身边儿,轻轻握了握玉蕤的手。
婉兮自己带头儿给皇帝行礼,“瑞贵人是妾身永寿宫里的贵人,瑞贵人进封,便也是妾身的荣耀。妾身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恩典。”
玉蕤这便也赶紧再度行礼谢恩。
皇帝含笑点头,亲自扶起了婉兮,又伸手递给玉蕤去。
玉蕤一双眼登时欢喜含泪,有些胆怯,又有些羞涩地将手放在了皇帝手里。
皇帝拉起玉蕤,含笑点头,“去年闰六月二十二,你初封常在。七月朕就行围木兰去了。那会子你令主子怀着双身子,不得不留在京里。多亏有你在畔伺候,方能叫朕安心些。”
“后来,你令主子失了孩子,今年又送走了你十四阿哥。朕心痛皇嗣之余,更是担心你令主子的身子。若论永寿宫里,用心用力陪着你令主子一路走过来的,你居功当为第一。”
“如今一年过来,你令主子能在连失二子的情形之下,并未就此倒下;甚至如今又已经再得孩子去朕心下对你感念甚多,进你位分,自是应当。”
原来是这样婉兮听得也早已是眼中含泪。
是啊,皇上说的没错,从去年到今年,这一年里她最艰难的时光,都是玉蕤陪着她走过去的。如果没有玉蕤,她真的不敢想象,这会子的她又会是个什么模样儿。
玉蕤也早已落泪,再度蹲礼,“奴才何敢奴才所做的,全都是奴才心下所愿。奴才不敢因此居功,奴才也从未想过因此而居功。”
皇帝却是轻笑一声,“还奴才什么已是贵人,便已然位列内廷主位,不再只是小主儿,而是正正经经的瑞主子了。”
婉兮含泪在畔提醒,“该在皇上、皇后娘娘面前,自称妾身便可。”
玉蕤忙改口,“妾身谢皇上、皇后娘娘、令贵妃娘娘”
皇帝一笑,“快起来吧。替朕扶好了你令主子。你令主子如今这一胎,还要你精心伺候着。”
玉蕤含泪点头,“妾身必定肝脑涂地。”
皇帝一笑,轻轻按了按婉兮的手,眨了眨眼,这便转身走回皇太后身边儿去。
这后宫里进封的事儿,虽只是个贵人,还用不着册封礼,可是好歹是要与皇太后禀明的。
皇太后听了,便也点了点头,“不过一年,令贵妃就连失两个孩子。同为女人,都是当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