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一看之下,也惊得险些跌坐在地上。
一张染红的帕子那帕子婉兮认得,是纯贵妃素常最爱用的;原本绾色浅绛色的帕子上绣着江南的花样儿,莲叶田田之上,是苏州的水道与小桥。
可是这会子,那帕子已然不是绾色,这会子已是被染成了血红
四公主哽咽得零碎不能言,“吐血了,令姨娘,我额娘她,又吐血了。”
“虽说是从去年九月就已经开始吐血,可是都没这次这么多的。令姨娘你看,她这次吐了这么多血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
婉兮也是盯着那张血红的帕子,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是这会子四公主方寸已乱,婉兮自己便更不能乱。她抱稳了四公主,竭力平静地安慰,“你别急啊,好孩子。走,我带你去求见你皇阿玛。”
这会子正是皇上赐宴功臣、回部伯克之时,寻常人不敢去打扰。还是婉兮亲自去了,这才将皇上请了出来。
皇帝一看那条血红的帕子,也是愣住。
皇帝与婉兮两人急忙奔赴纯贵妃寝宫。
一路上,婉兮的指尖有些凉,紧紧攥着皇帝的手,低声道,“拈花的初定礼,爷原本给定在了四月初三。这会子,我觉着,爷还是给提前些吧。”
纯贵妃吐血已然如此严重,婉兮真的怕,纯贵妃已经熬不到亲眼看见女儿出嫁了。
皇帝长眉也是陡然而结,“好,我这就下旨,叫礼部更改日子,紧急去办”
三月初一日,五福堂里的小鹿儿顺利打了第一个喷嚏。
从吹植痘种,到第一个喷嚏,这便兆示小鹿儿已经正式感染上了天花。接下来就等着由这样微量感染的天花之毒,叫人体自行产生抵抗之力。
而这日,皇帝也回到宫中,在太和殿受平定回部的正式朝贺。
凯旋将军兆惠、富德率从征各官、行庆贺礼王公百官俱行礼。
兆惠自被恩授銮仪卫总理大臣、紫禁城骑马之后,此时又以户部尚书,署理兵部尚书事。
便也在三月初一这一日,礼部得旨:“本衙门具奏,内开和嘉和硕公主成婚日期,奉旨于三月初七日初定礼筵宴,本月十二日成婚礼筵宴。”
原定于四月初三的初定礼,五月十三日的成婚礼,直接都提前到了三月里。从这一天礼部得旨开始,要在十二天里仓促地完成。
这便已是“冲喜”了。
以此时婉兮的贵妃位分,又与四公主多年的情分,便是此时小鹿儿尚在种痘,婉兮也不得不扛起纯贵妃已经无法再担负的“娘家妈”的身份来,代替纯贵妃,帮着四公主立即忙碌起来。
三月初二日,皇帝于乾清门听政。
三月初三日,皇帝在西苑丰泽园,御大幄次赐将军兆惠、富德及诸将士、并新附回部贝勒品级贝子鄂对等宴。王公大臣皆与。次第赐酒。赏将军及随征将士等、银币有差。
三月初五日,礼部题:“和嘉和硕公主,下嫁和硕额驸福隆安。其筵宴、请照淑慎和硕公主、及和敬固伦公主之例”。皇帝批复:“嗣后固伦公主著筵宴二次;和硕公主,著筵宴一次。并载入会典,著为例。”
三月初六日,皇帝奉皇太后,赴先农坛行亲耕礼。
阳春三月,一年之始,这一宗宗一件件全都是需要皇帝亲自去办的国事。虽说皇帝暂时不在园子里,可婉兮的心下倒也是妥帖的终究小鹿儿种痘这前前后后的事儿,皇上都已经亲自监督、安排好了。
而纯贵妃那边儿,即便皇上已经将四公主的初定礼、成婚礼都提前了一个月来冲喜,可是纯贵妃的身子依旧不见半点好转,反倒吐血越发严重
皇帝不得不下旨,将原定在三月十二举行的四公主成婚礼,提前在三月初九日。
便连这三天,纯贵妃怕是都要挺不下来了。
三月初七日,和嘉公主初定礼。皇帝亲御保和殿,赐王公大臣等宴。
公主初定礼,傅恒家的女眷按说应该进宫在慈宁宫也举宴。只是此时纯贵妃和四公主母女都在园子里,且纯贵妃的身子已经如此,故此兰佩、明瑞福晋等傅家的嫡福晋们,都留在宫里在慈宁宫举宴;侧福晋芸香,以及明瑞的侧福晋,以及傅家其余受过诰命的侧福晋们,则代表傅家女眷,也到园子里来行礼。
皇后也留在宫里,在慈宁宫一起举宴,婉兮便也在园子里承担起女主人的角色,设宴款待芸香等人。
原本就没什么心思饮宴,不过是顾着公主初定礼的仪轨;况且对面的人又是芸香,故此婉兮倒没什么胃口。
坐在这样盘碗累累的宴席间,反倒觉得胃口堵着,甚至一阵阵的翻涌,仿佛想要干呕。
这会子她心下也只能有一点小小的遗憾:篆香不是贪图名分之人,否则这会子若是篆香以侧福晋的身份进宫来,还能叫人心下舒服一点。
也多亏了芸香有福灵安这么个好儿子,婉兮便是再与芸香并无话说,也还能夸赞福灵安几句。
芸香倒也不矜持,含笑将婉兮的夸赞都受了,挑眸定定凝视婉兮。
多年前,她们两个还都是给人当奴才的。一个是傅家的通房大丫头,一个是宫里的官女子;如今,一个是忠勇公的侧福晋,儿子是多罗额驸、头等侍卫,年少立功;一个则是大清贵妃。
这么瞧着,芸香倒是瞧出些共同点来,这心下不由得更是意气风发。
“奴才与令贵妃主子多年不见,今日有这个荣幸得以进园子给令贵妃主子请安,心下深觉亲近。”
那芸香也是汉姓人,与婉兮说话都只用汉话。虽说听来亲近,可是婉兮心下却做不到什么都全忘了。
婉兮便也淡淡点点头,“旧日相识,多年未见。容颜都已改了,若不是经人引见,我倒是头一眼都没敢认出侧福晋来。”
婉兮这是明明白白将“亲近”二字给否了。周遭其余傅家的侧福晋们
芸香面上有些挂不住,她左右横了傅家的一众侧福晋一眼,便也强笑着说,“令贵妃主子便是不记得奴才了,也不打紧,终究令贵妃主子还记得灵儿就够了。”
芸香瞟着婉兮,“令贵妃主子当年还亲自送给我灵儿一挂佛珠儿呢奴才事后才听说,那本是令贵妃主子的贴身之物,竟然能送给灵儿,这又如何不是令贵妃主子对灵儿格外投缘了去”
“奴才便想着,灵儿能得今日功业;便是十三岁就到了西北军营效力,却没受过什么大伤,便必定是令贵妃主子当年赐下的那串佛珠的保佑”
芸香说着,还与周边儿的侧福晋们显摆:“你们总说,隆哥儿和康哥儿是在令贵妃主子身边儿长大的,令贵妃主子待他们极好;那是你们不知道,令贵妃主子对我们灵儿的情分”
“那情分啊,是早在隆哥儿和康哥儿之前的。我只不过是从前当着嫡福晋的面儿,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