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的事儿,儿子都承皇太后懿旨。故此今儿,儿子也来向额涅禀报一声儿:儿子已经叫永寿宫官女子玉蕤,正式在令妃位下学规矩了。”
皇太后闻言也是一怔,“玉蕤索绰罗氏、德保的那个丫头”
皇帝都不敢看皇太后的眼睛,一径半垂着头,“正是。”
皇太后盯着皇帝,心下便也涌起一团子惆怅了。
虽说她现在已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心思自是都向着儿子的;可是她自己也年轻过,也当过不受宠的后宫,也忍下过那么多年的苦楚去故此,她能明白儿子目下这一副模样儿,所为何来。
皇太后深吸一口气,“令妃她,跟你闹了”
皇帝摇摇头,“没有。她一向最是识大体、懂规矩,便是心下不快乐,也不会跟儿子闹的。”
皇太后眉毛高挑,“她既然没跟你闹,你这又是一副什么模样儿”
以皇太后来说,若这会子令妃闹了,她反倒要发脾气。终究那令妃只是个妃子,又是辛者库的奴才出身,皇上要宠谁、要赐封谁,都轮不到你令妃闹。
若是令妃闹了,她正要在皇帝面前,好好指摘那令妃一番。
从私,皇太后自是护着儿子的短;从公,她这些年来一直都想挑令妃的错儿啊。
可是令妃却没闹。
她倒是一时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皇帝轻叹一声儿,“她非但没跟儿子闹,还给儿子送了一份儿礼。”
皇太后挑眉,“送礼她给你送什么”
皇帝轻叹口气,“呈上来。”
外头高云从小心翼翼地进来,手里提着个草篮子,上头用红绸子盖着。
高云从跪下,将那红绸子给撩开只见草篮子里,一窝青草窠里,正乖乖趴着一只小白兔儿
皇太后也怔住,“她送你兔子作甚”
老太太虽说贵为皇太后,可也稀罕这小白兔儿,忙叫高云从给端到炕上来,她伸手去轻抚着小白兔儿。
皇帝苦笑一声,“令妃说,因为儿子属兔。昨儿大雩礼毕,昨儿和今儿都下了雨,她说这是儿子得天眷顾,故此特为送了这只兔子给儿子当贺礼。”
皇太后扬扬眉,“倒也有些道理似的。”
皇太后继续抚弄那小白兔玩儿,从旁边儿抽了草来喂小白兔吃。可是小白兔却有点惊慌似的晃着脑袋躲闪,不肯吃那草。
皇太后恍然大悟,“我懂了,这是叫兔子不吃窝边草”
皇帝愁眉紧锁呢,却也忍不住扑哧儿笑出来了。
“是,额涅圣明。儿子也作如是想,心下便烦恼,唯有来跟额涅讲说讲说”
皇太后也是叹了口气,“她竟是用了什么法儿,能叫兔子不敢吃这草了”
皇帝长眉轻轻抖动,“儿子猜,她怕是用黄连煮水,将这草泡过一遍去了。”
皇太后又是扬眉,垂首闻了闻,“可不,是黄连味儿”
皇太后无奈地摇头,“她这是想说,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皇帝点头,还是不敢抬眼看皇太后,“儿子这会子也是后悔,她怀着孩子呢,这都到了六个月。儿子便怎么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儿,赐封了她位下的女子去。”
皇太后也是叹口气,“谁说不是虽说我这些年都提醒你,不要过于宠幸这个辛者库下的汉姓女,以免坏了祖宗规矩,惹前朝后宫非议了去;可是这次,我倒是觉着皇帝你做得,的确是有些出格了些”
“那个玉蕤,也不是什么新人了,在宫里这些年,也没见你动情过;可是怎么就赶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你非要宠幸了她去”
“便是喜欢,就不能再忍三两个月,好歹等令妃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你再施恩啊便不是令妃金贵,你也得想想她肚子里的孩子去啊”
皇帝,一个四十九岁了的人,这会子佝偻着身子,像是个知道犯了错的小男孩儿。
“儿子,儿子其实也就是因为令妃怀着孩子,多日不便亲近。这便,这便有些移情了那玉蕤在她身边儿年头久了,言谈举止都与她有几分相像。儿子一时情不自禁,便将玉蕤给当成令妃了。”
“你呀”皇太后只能叹气,“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我虽然是你娘,可是你都四十九了你这个年岁,再出这样的事儿,你叫我怎么说你”
皇帝扭过身来,还是不敢抬眼看皇太后,伸手一把握住皇太后的手,“额涅,儿子虽然这么大年岁了,却还是头一回这样不知所措。儿子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才是。”
“娘帮帮儿子,给儿子出个主意可好”
皇太后盯着皇帝。
这会子四十九岁的儿子,不像个天子,又像是个柔弱无依,凡事都只能依赖她的小孩儿了。
皇太后的这颗心不由得放柔。
对于母亲来说,儿子多大了还不仍旧是儿子么
皇太后便叹了口气,“那你呢,今儿除了收了令妃这礼,就没亲自去瞧瞧她么”
“女人啊,就都是这副小心眼儿,见不着你,自然跟你堵着气。若你肯亲自到她眼前儿去,关起门儿来,跟她当面将话说开了。再肯认小伏低,跟她说两句软和话,那她兴许就能想通了。”
“这就是后宫啊,别说你是天子;便是前朝那些大臣家里,谁家还没有几个庶福晋、小福晋、格格去的呢在宫里伺候这么些年,这道理,她该明白。”
皇帝却还是深深垂着头,“儿子去了,可是儿子没见着她。”
皇太后便扬眉,“怎么她还非要跟你闹了不成你堂堂天子,还有人敢拦着你不成”
皇帝委委屈屈地摇头,“她自然不敢拦着儿子,是血光拦着儿子儿子纵是天子,也不能冒那血光之灾的不韪去。”
“血光”皇太后吓了一跳,“什么血光难道说是令妃的胎”
皇帝连忙摆手,“不是不是,额涅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