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琴想到这儿心都是一颤,忙攥住婉兮的手去。婉兮已是眼圈儿发红,快要控制不住了。
语琴心下也是难受,便柔声对那孩子说,“伦珠,你便说吧。这会子便是你还想瞒着,你令娘娘怕也已经猜到了。”
“你该知道,你额娘与她本是心意相通,便是这些年被宫墙分隔在内外,可是你额娘便是有个风吹草动,她心下便也都是有感应的。”
伦珠那孩子终于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却不发出声来。只是默默流泪道,“额娘她,是六月间走的。那会子正是令主子身子最要紧的时候儿,奴才额娘便绝不准人告诉了令主子来。”
“便是公爷、福晋,还有皇上,都一起帮着瞒着。”
“皇上是体恤奴才,这才破例赏给奴才蓝翎侍卫皇上说,便是公爷赏给蓝翎侍卫的时候,都十七了;奴才比公爷,还早了十年去。”
婉兮一双手死死攥住语琴,泪扑簌簌地滑下。可是她却也同样没有哭出声来,只一任泪珠儿下坠。
伦珠仰头道,“皇上说,虽然我在忠勇公府里,那也是我自己的家。公爷和福晋也能如本生爹娘一样爱护我。可是皇上却还是知道,我额娘最能放心的、将我托付的人,不是公爷,不是福晋,而是令主子。”
“所以皇上说,赏给我这个蓝翎侍卫的身份,也方便我进宫行走。况且我今年实岁才七岁,还不满十岁,依旧方便在内廷行走便还能叫我在令主子跟前儿行走几年,也叫令主子和我额娘,都能放心。”
婉兮使劲儿地抹一把眼泪,伸手将伦珠拉起来,搂进怀里来。
“好孩子,你别难受。我还是更喜欢你刚进来,一抬头冲我那么乐了的小模样儿我啊,你别看我哭,可是我没事儿,我不伤心。我知道你额娘早在你阿玛去了的那一年,她的心已经跟着你阿玛去了。”
“她能多留在这人世这几年,都是为了你啊。如今你也长大了,你额娘可以放心地离开,去寻你阿玛去了好孩子你啊,也别伤心,你在这世上,还有我呢。”
“就叫你额娘跟你阿玛,好好儿地团聚去吧。咱们都会好好儿的,是不是”
伦珠这一刻,终于扑进婉兮的怀里,放声大哭。
婉兮用力屏住呼吸,死死忍住眼泪,回眸朝语琴一笑,“我真没事儿。玉壶比我大十岁呢,如今都是四十多岁了,这个年岁便是走了,也不意外。”
“陆姐姐,如今咱们也都到了这个年岁,便是看这人间再多的长离别,也应该看得淡,更看得开了,是不是”
第2256章六卷296、3更毕
语琴便也叹了一口气,散淡而笑,“可不是嘛。如今咱们也都这个年岁了,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咱们自己的年月,还能有多少了呢”
“小前儿,自己年岁小,便看见的多是新生;如今年岁到了,便看见的更多,反倒是身故”
婉兮点点头,“看得多了,便待得到了咱们自己的那一天,也都不害怕了。因为这世上本就是有新生,又故去,才是新陈交替、往复循环。”
婉兮用手背抹去脸上泪痕,“故此,从这一回开始,咱们便都学着,不伤心了。”
婉兮深吸口气,垂眸望着伦珠,“也怨不得九福晋、篆香她们都没办法进宫来,是因为她们都在替你额娘忙着身后事,是不是她们身上还带着孝,故此怎么都不便进宫来见我。算来算去,便是皇上,也都只将这差事放到你肩上,由你来见我了。”
伦珠含泪点头,“这也是额娘临去时候嘱咐的额娘说,最最遗憾熬不到看一眼第三位小主子落地儿,不能等看一眼小主子再走额娘便攥着我的手,叫我一定进宫来亲眼看看主子,看看小主子额娘在天上,也会借奴才的眼,看一眼主子和小主子去,这便也能安心地走远了。”
婉兮说好了不哭,这一刻尽管泪水还是涌满了眼眶,却还是极力地忍住。
“好,好孩子,我带你去看啾啾她是九公主,我刚给她定了小名儿叫啾啾咱们也叫你额娘在天上也能看见,也好叫她安心。”
这会子九公主已是上了悠车了。
按着满人的规矩,上了悠车的孩子,是不能再随便儿抱出来走动的。婉兮便亲自下炕,攥了伦珠的手,走到西边暖阁,九公主的卧房里看。
九公主原本在悠车里安安静静地睡着,悠车上还垂下樱草色的轻纱来,罩住那悠车。
悠车本是红漆的,外有金银彩绘,用螺钿拼出“长命百岁”的吉祥话儿和纹样。这样金碧辉煌的红漆悠车,配着樱草色的纱帐,越发显得那躺在悠车里的小婴孩儿,粉白玉雕般地纯净无暇。
九公主原本睡着,说也奇怪,当婉兮攥着伦珠的手走过去,她也不知道是听见了动静,还是母女连心的感应,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婉兮立在悠车前也是笑,俯身柔声对她说,“你还小,你那小眼睛现在还看不清厄涅呢。那你是怎么知道厄涅来了”
九公主仿佛笑了,张开樱桃花瓣儿是的小嘴儿,慷慨地露出小牙床。
奶口嬷嬷便笑,“便是眼睛看不见,公主也必定忍得令主子的嗓音。终究曾经十月怀胎,母女两个相依相偎,令主子也没少了与公主说话,公主即便离了令主子的身子,这便也能记得令主子的声音呢。”
婉兮点头表示同意,“不光声音,也有身上的味道。这些便是小孩子眼睛看不见,也足以分辨人儿了。”
婉兮说话的当儿,悠车里软软的婴孩儿,下意识伸出手来,却是正好抓到好奇地凑在悠车边的、伦珠的鼻子。
伦珠都没敢动,便是鼻子被捏住了喘不过气儿来,却也忍着。
这便当婉兮与嬷嬷说完话,转头回来看时,伦珠的脸都憋红了。
婉兮一惊,又是一笑,忙伸手,捋着九公主的小手指头,一根儿一根儿给轻轻掰开,“哎哟,才下地儿几天,就这么霸道啦。这是伦珠哥哥,你连气儿都不让伦珠哥哥喘了不成”
也不知道是不是婉兮的手劲儿略微大了,还是怎么的,九公主的小手被掰开,她竟哇地一声哭起来了。
嬷嬷赶紧上来推着悠车哄,婉兮也有点愣神儿,“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呢”
嬷嬷推了好半天悠车,可是九公主还是哭。婉兮垂首仔细寻思了会儿,忽地一回头,望向伦珠,“藏香”
伦珠没明白什么意思,却还是赶紧答,“令主子说的是,便是藏香索价颇高,可是因为额娘要祭奠阿玛,愿意用藏香的缘故,故此公爷和福晋都说,便是忠勇公府里旁人不用,也都将所有的藏香尽着奴才额娘用。”
“额娘每次给阿玛上香,奴才便也必定陪在身旁。久而久之,奴才身上便也都染满了藏香的气味儿也是福晋疼奴才,便是奴才身上的衣裳,每回浆洗完了,也都是用的藏地香料来熏香。”
婉兮这便笑了,轻轻一拍手,“那我知道了,就是这个缘故。这个小东西啊,怕是喜欢你身上的藏香味儿。”
这个味儿还不仅仅是礼佛时候所燃烧的那种藏香的味道,而是上好的沉香,以梨汁儿浸泡透了之后,再隔着玉片加热后,传出来的那种香味儿香甜、细软、又带着梨子的清凉,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