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烦躁自然是从五妞那起的。
五妞的话,她自然不会尽信。可是五妞说的那些话,却着实句句都叫她有些戳心窝子:五妞说,“令主子说了,她这一胎若能诞下皇子来,皇上说不定便要更改了立嫡之心,改为立宠了。”
“令主子还说,就算皇后闹,却也不敢到皇上面前公然闹;皇太后就算会干涉,可是皇上也自然有法子从面儿上暂时哄过皇太后去。”
五妞还说,“总归令主子说了,便是皇上要立她的孩子晚几年又怕什么呢总归皇太后如今都这么大年纪了,终究也不用再等几年去。”
“令主子说,总归她的孩子年岁还小,等得起。”
这些话,一来涉及储君大位、大清的国祚绵延;二来,更是涉及到皇太后自己的寿数去。皇太后到了这个年岁,最怕听刺耳的,就是这样两个话题。
即便她并不待见五妞这个女子,一眼就瞧出她的话多有不实。可是五妞这几句话说得,却并非毫无理由。
终究那令妃是汉姓女子,且她这些年与令妃之间的关系始终颇为紧张。令妃若生了怨毒之心,自是有的。
皇太后越想越气。
“去皇后那,传我的话。就说我说的,五妞这个女子暂且留着,我自有主张。”
第1976章239、疼痛先来六千毕
七月来了。
婉兮已是开始开骨缝儿,每日里疼得坐立不安。
终是她这头一胎年岁便大了,身子总归比不上那些十几二十岁就诞育孩子的母亲去。便是开骨缝儿,也比那些年轻的开得更困难些。
况且便如那拉氏等,虽生育的年岁也晚,但是那拉氏是老满洲家族的女儿,便从小都是会骑马的,于下肢的运动也多。婉兮终是汉姓女,骨子里带着汉人对女子的教养去,便是不缠足,可是终究比不上那些老满洲家的格格们去。
可是这样的疼,却又是任何人都帮不上的。无论是母亲杨氏,还是御医,甚或是皇上来了都只能额角冒汗,攥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起难受罢了,却着实是无法代替她一起疼。
婉兮后来甚至都不敢坐下,镇日都要扶着椅子站着。只要一坐下,那下肢便如要被利斧劈开一样地疼。
皇帝那日实在看不过去,又不敢当着婉兮的面儿发火,这便回到养心殿便将归云舢叫去问。
归云舢也只能讷讷回道,“头一胎是难为些。令主子这回疼完了,下回就不至于这么疼了。”
皇帝直接恼得将御案上一个茶盅便朝归云舢脑袋砸过去。
“朕问的是这一回谁叫你答下一回了”
皇宫是恼了,可是作为擅长弓马的天子,他手上十分有准头儿,故此那茶盅是到了归云舢面前一尺左右的地方便落地摔碎了。正好将茶渣子、茶水汤子、外加不少的碎瓷沫子,兜头盖脸都喷溅到归云舢身上去。
归云舢自然明白,皇上这是当真心疼得狠了。
“微臣该死只是,皇上,容臣实言:这终究是一位母亲,为了孩子,该承担的疼,该遭的罪去。”
“虽然这会子疼,可是这世上的母亲没有不经历过的,也没有熬不下来的。皇上若是着急,微臣是可以想法子用些药、或者用针灸帮帮令妃娘娘。”
“可是是药三分毒,就不利于胎儿;便是针灸,若擅动经脉,也可能会对胎儿不利。故此微臣却要斗胆问皇上一声儿:令妃娘娘当真就这么怕这疼,就这么想用药物控制了疼痛去,担了伤了皇嗣的风险去么”
归云舢深吸口气,“微臣虽然进宫晚,可是也听家里长辈归和正说起过令妃娘娘。长辈说,这后宫里若说谁最有一颗坚韧之心的,那第一个必定是令妃娘娘。”
“况且微臣想,令妃娘娘等待这个孩子,已是等了这样多年。便是这会子多一些痛楚,可是这都是喜悦的痛楚才对,微臣想令妃娘娘也一定不会害怕这疼。”
皇帝眯眼听着,听到后面,长眉已是不由得微微舒展开。
归云舢将话说完,磕头到地,不再多言。
皇帝哼了一声,回头叫李玉,“朕桌上这仿汝窑的茶盅,做得倒好。这盛夏七月用来喝茶,宛若捧天青碧色在手,又有如莲叶清风,叫人心下都清爽。”
李玉便笑了,“可不,最像令主子那天然图画里竹深荷静里头的荷叶了。想令主子用那些从前反倒要花银子请人伺弄的荷叶,如今给园子里不但省了这笔花销,反倒添了多少进项去啊。便是如今园子里的日常维护的开销,都不用从内务府另外再拨银子了”
皇帝不由得笑,抬手点指李玉,“你这个老东西”
皇帝却压住一句话没说:“若是你走了,到时候朕身边儿还有谁能如你一般,将朕不便直接说出来的话,由你给说出来了去”
李玉恬然一笑,“老奴年岁大了,这颗脑袋时常记不清些要紧的事儿了。老奴隐约记着,这杯子原本是一套四只,连同一个茶壶今儿竟碎了一个,便剩下三个杯子一个壶了。哎哟,落了单儿了。”
皇帝忍不住低低一笑,抬眼狠狠瞪了李玉一眼。
瞪归瞪,却还是薄薄的红唇微微一勾,“左右这个茶盅碎了,也是这个小归惹的剩下的茶盅落了单儿,朕也不稀罕要了,索性就赏给小归去吧”
李玉一拍巴掌,朝归云舢笑着施礼,“哎哟小归御医啊,大喜,大喜啊寺人给小归御医贺喜了。汝窑是五大名窑之首,皇上可是爱得紧。皇上吩咐内造办和御窑厂仿汝窑,可用了不少的心思。”
“便说这一套吧,小归御医你瞧瞧那茶盅底下的款识那可是大内出样,荐御窑厂烧制的大内出样小归御医,您明白吧,这便是皇上亲自出的样儿”
“皇上啊平素最爱这茶盅,可是汝瓷历来金贵,易损坏。皇上怕每日使用给碰坏了,特为的叫内造办在茶盅口沿儿上箍了黄铜的边儿呐”
归云舢急忙认真看过,便向上连连叩头。
皇帝哼了一声,“你不用谢恩,你便将这份儿心,好好用在伺候你令主子和小主子身上就是了”
归云舢更是叩头,“微臣定肝脑涂地用微臣项上人头作保,必定叫令妃娘娘和皇嗣平安无恙。”
已是这会子,婉兮自己已是到了临盆前最后的日子,每日都是坐卧不安之时,便早早已经做好了立时叫五妞出宫的准备。她作为本主儿,该赏赐的银两、物品,她早已备好了,恨不能叫五妞痛快儿地出宫,她也好安下心来。
可是五妞出宫的事儿,却忽然就这样搁浅下来了。
玉叶和玉蕤都知道不对劲儿,只是这会子已经不敢再到婉兮面前说,便悄悄儿到杨氏面前说。
杨氏眼中也浮起忧色,“自然不是好事。只是这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