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十岁是不假,但是她终究是从小就注定要进宫的人。我是十四岁才不得不接受入宫的现实,她却是怕从刚懂事儿起,就一切都为了进宫而绸缪。”
“这样算起来,这十岁的差距,倒没那么要紧了。故此她才有这样的信心,到我面前来哭得如此我见犹怜。”
婉兮抬眸望向窗外,“若不是那场火,我说不定便帮她了。终究初来乍到,那种惶然无措,我从前也曾有过。能帮之处,我多少帮衬就是。”
“这会子我倒感谢那场火,让我早早就识得她。”
玉叶也是忍不住摇头
“倒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一进宫来就主动向主子示好,倒仿佛是在皇后和主子之间,更投向主子似的她怎么就敢以为,主子必定信了她,必定帮她去”
婉兮抬手轻轻抚了抚额角。
“或许是年岁的差别。皇后如今已近四十,眼神最是犀利之时;忻嫔便以为我还年轻,兴许还有看不明白的。”
“或者又是性子不同。皇后性子直接,脾气又爆,忻嫔自知不好惹;而我看上去耳软心活,更宜拿捏。”
“三来她或者也很清楚,她进宫之后想要的是什么,她主要的对手又是谁。她是镶黄旗的格格,只要有子自能封妃,所以她跟我这个令妃,自然没什么好争的。她明白她真正的对手是皇后,故此她才要拉着我,让我为她所用。”
玉叶忍不住啐了一声,“她想得可真美”
婉兮倒是挑眸,促狭一笑,“咱们好歹也容得她想一想,叫她想去呗”
五妞可是个消息灵通的人,被婉兮叫进来的时候,刚一上眼,就瞧出忻嫔有些讪讪的来了。这一路将忻嫔送出去,凭她的能耐,早就将底细打听个大概齐了。
这会子是在吉林,皇上的万寿节是在桦甸的寿山上办的,地方狭窄,后宫们都住在一起,五妞那样儿,便更没什么能瞒住人的。
第1880章1433更
等五妞送完了忻嫔回来,便连皇后宫那边都瞧出了端倪来。小太监将事儿讲给了塔娜,塔娜掂对了一下,便回去禀告那拉氏。
那拉氏听了微微眯眼,“忻嫔是哭着出来的这样说来,她是去找令妃求助,可是令妃却没帮她啊”
塔娜也是轻哼,“奴才看也是。否则她该笑着出来。”
那拉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如今令妃年岁渐长,眼见着倒是越发明白了。”
“可不,”塔娜也是舒心而笑,“她又没孩子,父兄又不得用,如今到了这个年岁,眼见新人入宫得宠,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她若还要忤逆主子,她难道不明白她的下场堪忧么”
塔娜轻哼一声,“倒是这忻嫔,知道咱们放出去了话,她不乖乖收敛了,还敢去找令妃求助小小年纪,倒不是个省油的灯”
“还不如舒妃呢。好歹舒妃刚进宫那几年,凡事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至少不烦人”
那拉氏眸光轻轻转开,顺着博山炉上袅袅而起的香烟,升到头顶去。
“你知道么,这地方儿最早是渤海国的长岭府。忻嫔是戴佳氏,老姓儿可是渤海国皇室的大。这吉林地界啊,可以说是我的娘家,人家却说不定认为是她的娘家呢”
“咱们是说,皇上带我回娘家;可是说不定她的心眼儿里自以为,这是皇上宠爱她呢。”
塔娜冷笑,“那她可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拉氏眸子里阴云流转,“她年轻,皇上又宠爱她。再加上她这么个家世。她什么不敢想呢”
八月十五月食,虽叫后宫惶惶不安,可是皇帝在随扈的王公大臣和地方官员面前,却依旧镇定自若,并未表现出半点惊色来。
八月十三到八月十六,他在寿山上赐宴随扈王公大臣、蒙古台吉额驸扎萨克、吉林地方官员。
八月十七,还照常行围,于龙潭山“封神树”,奉皇太后乘独木舟“威呼”渡松花江,赏赐吉林地方官员;至磐石,见百姓,与民同乐,甚至为传统满人民居竖在屋外地上的大烟囱“呼兰”赋诗:“却有千年辽河鹤,蓦疑华表话前身。”
这日圣驾从吉林转至辉发,驻跸辉发西大营。
皇帝兴致极高,又下旨于辉发河上,看乌拉牲丁们的打牲
打牲乌拉处,隶属内务府下,专为皇家进宫关外的特产。打牲乌拉们便是专职做采松塔、人参;捕紫貂、獐狍之事。
而这辉发河上,主要的打牲之物便是鳇鱼、东珠。
鳇鱼巨大,且游行极快,不是用普通的钓钩、渔网能捕捉。需要牲丁们驾小舟后面急追,待得略微靠近,便飞投鱼叉而刺。水面上一时波涛汹涌,情势陡急,看得人目不暇接,心都要停了。
皇帝亲赐御制诗:松花江捕获鱼、咏鳇鱼。诗中有句:“波里颓如玉山倒,掷叉有中诚何难”、“伯牙鼓琴处,出听集澄流”,都生动描摹出这一场面。
第1881章1444更
这捕鳇鱼倒还罢了,那拉氏真正的骄傲,是在采东珠那儿。
这辉发河,是她辉发部的母亲河。女真人皆以地为姓氏,她们辉发那拉氏便是得名于这辉发河;便如叶赫部、叶赫纳拉氏便是得名于叶赫河一样。
而辉发河盛产东珠,东珠又是唯有皇帝、皇太后、皇后这三宫才可佩戴。故此这辉发河里盛产东珠,自然便可看做是她们辉发部,早晚都会出一位皇后,或者皇太后的。
如今这句话应验在了她身上。
她已为正宫皇后,如今又诞育了嫡子永璂,将来便也自然是母后皇太后果然不负这条母亲河的期许。
皇后那般兴致高昂陪伴皇帝和皇太后看采东珠,婉兮却轻轻从人群中退到一边去。
玉叶赶紧追上来,轻声问,“主子可是看不进皇后那鼻子都要翘天上去了的模样”
婉兮听了便笑,“我哪儿有工夫去看呢”
“话又说回来,这是辉发河,她辉发部的母亲河。她欢喜成这样儿,倒也是人之常情。由得她去罢了。”
毛团儿也跟上来,低声禀报,“主子叫奴才打听的事儿,奴才已经打听明白了。吉林将军的属下说,这山上的确有鹿。”
皇上在此行围,自然主要是“哨鹿”,婉兮便叫毛团儿去问,确定这河边的山上是否也有鹿存在。
婉兮便含笑点头,轻声吩咐,“叫他们这就去办。”
皇上的万寿节筵宴是在桦甸的寿山上办的。寿山原本不叫“寿山”,是因为山上有个仙人洞,皇帝到达此山之后,因康熙爷行围时也曾经到过,皇帝这便将寿宴赐在此处,并为此山赐名“扎拉芬阿林”,汉语即为“寿山”之意。
寿山既是皇上此次万寿节赐名,便有特别意义所在。八月十五的月食,既是发生在万寿节期间,若想破了那个不祥,自然该以万寿节期间的祥瑞来办。
毛团儿去了,婉兮悄然抬眸,凝视皇帝。
这般长身玉立,满面含笑的皇帝;这般亲自走到河边,用小刀剖开旗丁从水下捧上的珠蚌,待得壳开,珠光与他眸光辉映,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皇帝
没人瞧得出,那八月十五的月食,给他曾经带去过什么样的影响。
就仿佛岳钟琪三月忽然长逝,也没人瞧得出九爷受过半点影响去一样。
这样的一年,这样群臣反对用兵的时刻,身为天子,便面色神情上决不能流露出一星半点的迟疑来。便是天意,他也要紧咬牙关,故做笑意,叫人完全看不出什么来。
否则,这一场用兵,便更难了。
更何况此时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