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擎过来一炷高香来,足有三尺多高。
皇帝目光淡淡扫过那拉氏的脸,“香不完,经不断。”
那拉氏咬住嘴唇,心下已然明白皇上的弦外之音:这高香要想烧完,怎么也得三个时辰去。这会子月上中天,再过三个时辰去,天怕也亮了。皇上便是在行宫里,也是坚持天不亮就起身批阅奏折的习惯去也就是说皇上委婉地跟她“叫去”呢。
她深吸口气,提醒自己是皇后,便是这会子心下黯然,面上也还得保持皇后的矜持去。
唯有这样,看在那一众嫔妃眼里,才让她们永远都没机会不敬她这个正宫去。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怕什么,就算皇上今晚不去了,可是前晚上不是“腰酸腿疼”过了么她这会子还没缓过来呢,足证那晚皇上是用实了劲儿的那就够了。
她傲然扬头,傲然而笑,“妾身知道了。皇上别太辛劳,妾身会心疼的。”
那拉氏说罢转身,朝向一众嫔妃道,“都听见了吧,皇上说了,今晚要抄经。香不灭,经不断。皇上诚心礼佛,咱们便谁都不准打扰皇上清修。这便都散了吧,各自回宫,都歇着。”
一众嫔妃面面相觑,各自心下也都明白那拉氏这是什么意思。
婉兮倒是没顾上黯然,反倒先垂首打了个呵欠。
她困,真困,这会子是真的急着想要回去就睡觉去,没心思再想别的。
可是在一众嫔妃向皇帝告退的当儿,婉兮还是朝永琪招招手。
永琪忙乖巧上前行礼,“不知令姨娘有何吩咐。”
婉兮笑着从怀里掏出个物件儿塞进永琪手里,“今儿是八月十五,若在宫里便得正经拜太阴君。你是皇阿哥,便是这会子了,你待会儿怕也是要按着满洲的规矩,陪你皇阿玛绕着湖去走月亮。你便带着这个小玩意儿吧,也显得走月亮的时候更心诚些。”
第1645章294、威风凛凛玉兔儿爷4更
永琪摊开掌心去看,便笑了。
原是个面捏的玉兔儿爷。后脖子上插彩旗,身穿镶着“海水江崖”的月白官袍,股底下坐着个宝葫芦,身边儿还站着头纯白宝象。
中秋时令,无论宫廷还是民间,小孩子们几乎人手一个兔儿爷。这是中秋节令的玩意儿,是将月宫玉兔人像化的表现。宫里更是郑重,将月宫玉兔奉为“太阴君”,中秋时香火供品不断。
永琪便打千儿,“多谢令姨娘。”
婉兮这才忍着呵欠,与一众嫔妃离去。
她心下清楚,这一路走,那拉氏的目光也一路追在她后背上。
其实她真的想转身回去给那拉氏解释一回:她今晚上发誓不会来搅扰皇上抄经,请主子娘娘把心放回肚子好了因为她困,她绝对没这个精神头了,主子娘娘当真多虑了。
一众嫔妃都走了,愉妃也得回去。
永琪今年虚岁都十一了,是怎么都不能再跟自己额娘一起回后宫去安歇的,他得回自己的屋子。况且身为皇子,皇帝还在抄经呢,那他就得陪着。
过了十岁的皇子,便已经不再是小孩子,在皇阿玛面前,除了父子之情,更多了君臣之份。
愉妃小心叮嘱了儿子几句,免不得也想看一眼儿子掌心攥着的物件儿。
永琪歪头看婉兮已经走远了,这便将攥在掌心的玉兔儿爷呈给母亲看。
愉妃看罢,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待会子,等你皇阿玛抄完了经,你先将这玉兔儿爷进给你皇阿玛。若你皇阿玛说你自己收着吧,你再收起来。”
永琪不由得惊讶,“这玉兔儿爷本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如何需要进给皇阿玛”
愉妃轻叹一声,“玉兔儿爷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可是这个玉兔儿爷的穿着打扮都太不寻常:你瞧,他脖子后头插的彩旗,像什么是不是像镶黄、正黄、正白的上三旗”
永琪仔细看了,便也是点头。
皇帝自领上三旗,皇帝自己乃为上三旗的旗主子,故此能这样用这三面旗的,唯有皇帝。
愉妃又指玉兔儿爷身上,“这海水江崖的纹理倒还罢了,可你瞧这冠服本体是月白色这是祭月的礼服,也唯有你皇阿玛才能穿得。今晚又是八月十五”
永琪聪慧,便瞬间也懂了,指着旁边的白象道,“南海诸藩属国进贡,贡品之中首重白象。这兔儿爷身边便有白象,这也唯有皇阿玛才用得。”
愉妃轻叹一声,“总归,这兔儿爷若非得你皇阿玛的口谕,你可千万不能自己留着。”
永琪心下也是翻涌,点了点头,“儿子懂了。令姨娘这是借儿子的手,进物件儿给皇阿玛。”
小小少年,不由得有些皱眉。
愉妃自己倒是比儿子豁达些,轻轻拍拍儿子的肩,“没见纯贵妃今晚替皇后拜月么人家纯贵妃也有儿子,你令姨娘又不是只能托你一个人的手,人家自然可以托给纯贵妃的三阿哥、六阿哥去呢。”
“可是既然她是将这事儿托给你,她便不是恶意。你便帮她这个忙,你皇阿玛见了会高兴,你令姨娘也会记你一份情。”
第1646章295、咱俩换5更
八月十五晚上“走月亮”,民间倒多是由女子来走的。因月亮属“阴”,故此民间的八月十五更像是个属于女人的节日,素日里那些被关在深宅内户里的女人们,八月十五的晚上却可以三五成伴,出去走整个晚上。
或者互相走访,或者去尼姑庵随喜,或者在月下游玩儿,不一而足。
可是民间的欢喜,却也难跨过宫墙来。今晚那拉氏这一声令下,便将所有嫔妃今晚这难得的一点子自由都给抹杀尽了。
故此月上中天之时,绕着湖区“走月亮”的,反倒是皇帝和永琪,再加上前后的太监、侍卫罢了。
一点都不热闹,皇帝忍不住叹了口气。
永琪见这会子正是该设法哄皇阿玛开心的时候儿,这便上前跪倒,呈上那玉兔儿爷。
永琪心里掂对了一肚子的话,正想按着额娘的嘱咐,该怎么委婉地将令姨娘给了这玉兔儿爷、又要看皇阿玛准不准他留着的话,一句一句说出来呢;可是皇帝却没等到他张嘴,只瞟了一眼,便立在荷花水畔,忍不住养生大笑。
“这个砢碜”
永琪没想到皇阿玛张嘴就说了难看,他倒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儿了。
皇帝垂眸看了永琪一眼。
这个孩子相貌清秀,举止有度,念书极为用功,弓马骑射的功夫也都好,很有几分他小时候的气度可是该怎么说呢,这个孩子也许因为他额娘不受宠的缘故,又因为非嫡非长,所以十年来都是在夹缝里长大,故此性子里谨慎的成分太多,反倒豪气略有不足。
皇帝便和蔼了些,免得惊了儿子,柔声道,“朕是说这面人儿捏得手艺不精到,看上去勉强是个兔儿爷,不过看着倒又是像个猴儿,或者像个猫儿了。这终究都是那手艺人自己的事儿,无损你的心意。”
永琪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正想着向皇帝回这兔儿爷是令姨娘做的呢,没成想他皇阿玛又抢先说,“这么砢碜的物件儿,不值得你稀罕件儿的。朕手里正好有内造办处呈上来的一盒子八个白玉雕的小兔儿爷。这便与你换,这个给朕吧,回头叫孙玉清将那一盒子小兔儿给你送去。”
永琪张大了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