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才淡淡扬眸,目光却不在皇后面上,他手上轻轻捻着那一挂纯白砗磲的念珠问:“皇后不满朕说永琮的薨逝是天数使然,朕倒想知道皇后怎么想若不是天数,皇后的意思,便是人祸喽”
皇后心潮起伏,一时眼前发黑,一时又是头重脚轻。
“自然是人祸妾身,还请皇上为咱们的孩子做主啊”
“人祸”皇帝轻轻眯起眼来:“皇后这人祸一说,应该肇事于何时、何人”
“便是钦天监”皇后激动起来:“是他们假传天意,叫咱们的七阿哥那么小的年纪便要种痘;待得七阿哥薨逝之后,他们又要编造谎言,说什么中宫有眚他们全都是一派胡言,他们全都是有心加害中宫”
皇帝倒笑了:“是么钦天监的名字里是有个天字,可是钦天监的大臣里头,品级没有一个高的。他们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加害完了嫡子,又要加害中宫去”
皇后面色又是瞬间惨白:“若不是他们自己的胆子,便必定是他们身后有人指使”
皇帝却笑了,转过眸子来,带了一丝怜悯,盯住皇后那张苍白的脸。
“皇后想说是谁呢皇后既然压了这么久,朕便听听。”
皇后大口大口吸气,脑海中转过数个念头去,却一时不敢说话。
皇帝点点头:“无妨。你我走到今日的地步,什么话便也都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皇后,你说吧。”
皇后攥紧了手指:“皇上难道不觉得,钦天监叫七阿哥种痘的吉时与当年六阿哥的太相似了么”
皇帝点头:“是相似。可是一来,同样是这个年纪,六阿哥却安妥无恙地熬过来了,足以证明这个年纪的孩子能送走痘神;二来,虽则七阿哥刚二十个月,可是从皇考以来,皇子皇孙哪个种痘不是在两岁至四岁之间二十个月,那也是两岁龄了,亦属正常。”
皇后却摇头:“可是妾身却觉着,此事必定与纯贵妃脱不开干系”
“可是为什么呢”皇帝一声亮笑:“纯贵妃一个汉女,就算身在贵妃位分,又如何敢这样对你”
“难道是纯贵妃想要报复皇后可是皇后究竟对她和她的孩子做过什么,才会叫她一个汉女如此铤而走险,要如此不顾一切地去报复皇后,啊”
皇后狠狠惊住,不敢张口。
皇帝却笑了,眯眼凝住皇后:“难道当年六阿哥幼龄种痘的事,本是皇后安排的难道纯贵妃诞下的四公主,那佛手同样是皇后安排出来的”
第1001章三卷88、失德8更
“妾身没有”
皇后双眼圆睁,这一刻竟是病容尽去,仿佛眼前唯有这一宗指责才最要紧,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皇帝轻嗤一声:“既如此,你说纯贵妃买通钦天监,安排永琮种痘,以及对你的警示,这便都说不通了。”
皇后连眨眼都顾不上了,一双眼紧紧望住皇帝:“能说得通若咱们的嫡子薨逝,以纯贵妃的位分,她的三阿哥自然最为得益”
皇帝淡淡一笑:“你说储君之位、子以母贵”
“那便更说不通。首先,立谁为储君,从来都是朕自己来定的。前朝大臣多次上折子请立储君,便是连讷亲的折子,朕都给撇回去了;纵然皇额涅屡次垂问,朕也都一笑了之此事朕又如何容得你们一班后宫妇人给算计出来”
“其次,你若非要说子以母贵,便是三阿哥得利,那你别忘了还有大阿哥。大阿哥的生母,朕已追封为哲悯皇贵妃皇贵妃,难道还比不上如今纯贵妃的贵妃之位么若当真要论什么子以母贵,朕倒应该立大阿哥”
皇后愣愣望住皇帝,喉头哽咽,却是无言以对。
皇帝耸耸肩:“纯贵妃你是怎么都说不通了,那便说旁人。朕听听,你这人祸一说,还有旁的什么说法去”
皇后有些头晕,不得不闭上了眼睛:“皇上不信妾身,妾身便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皇帝却笑:“虽然你不说了,朕也可以替你说。你还想说慧贤,是不是也难怪,慧贤去了之后,朕莫名地总是在与你同眠的时候梦见她。”
“朕惊醒来,便总是与你说起梦中情景。慧贤总是在梦里告诉朕,祝愿朕早得嫡子。”
“可是朕终究是在你的床榻之上梦到慧贤的啊,她说的又是嫡子之事,皇后啊你是女人,你这心下如何能不记恨了慧贤去,嗯”
“你与朕讨谥号,也是要与慧贤一样的贤字,又何尝不是怨恨朕先将这个字给了她去呢若依尊卑,朕本应该将这个字先留给你啊”
皇后心下狠狠一撞,眼前已是一黑。
皇帝轻轻抬头,目光离开皇后:“外人眼里,你是贤后,是朕最得力的内助;外人永远也不会得知,你心里其实藏着这么多的不甘、不满和不情愿吧皇后,在贤后的声名和这些不甘、不满、不情愿之间,你究竟想要选择哪一面,啊”
皇后终究大哭失声,伏地道:“总归,妾身的孩子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薨逝了。皇上要为妾身做主,要为孩子做主啊”
皇帝黯然垂眸,望住这一刻的皇后。
“朕也是孩子的阿玛,朕从登基伊始便是希望嫡子继位。所以你说,朕会不疼爱咱们的孩子么这些年,咱们一而再地失去嫡子,便仿佛上天示警一般,大臣万民都会以为是朕失德所致”
“朕都忍了,朕不忍心叫你来承担,故此是朕一而再地因为嫡子之殇而下诏罪己皇后,朕是天子啊,朕一而再地罪己,你想叫朕这天子的颜面,还往哪儿存”
“朕今天倒要问你,嫡子之殇,究竟是朕失德,还是皇后你在这后宫子嗣之事上,做过失德的事去”
第1002章三卷89、旧宫1更
皇后面色惨白,黑瞳里漾起绝望的光。
“皇上,妾身绝没有请皇上相信,不管皇上听说了什么样的传言,那都是假的,都是有人蓄意陷害妾身”
“皇上最知道,这后宫里原本人多、心眼儿多,妾身作为中宫皇后,自然便是竖起的靶子一般,她们自然都针对了妾身去。便如皇祖时的太子胤礽,兴许有些事不是胤礽的错,可是一众谋求皇位的皇子们还是会联合起来指摘了他去他们搜罗各种证据,故意放大胤礽的不肖,甚至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惜编造口实;皇上啊,后宫里只有一个皇后,便是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盯着妾身的位置,故此妾身的处境岂不是与胤礽别无二致”
皇后不说这个还好,皇帝听完皇后将自己与那胤礽做比,便不由得笑了。
“哦胤礽你说的是允礽才是。”
“依着皇后的意思,倒是替允礽叫屈,觉着坐在皇位上的应该还是允礽才是你也是想说,皇考是从允礽那里抢走了本该属于允礽的皇位,啊那这会子,继承皇位的便不是朕,而是允礽的儿子弘皙”
皇后心下一个激灵。
她怎么能忘了,就在乾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