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凤格不在了,承乾宫里只剩下娴贵妃一个,便冷清又阴森了。
纯贵妃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才走进正殿去。
娴贵妃坐在炕上,瞟着纯贵妃进来,便是冷笑:“如今你的排位已经在我之前。怎么着,我是不是也应该站起来,给你见个礼啊”
纯贵妃摇摇头:“这个事儿咱们在我四公主小满月那天都已吵过了,这会子还拎出来重炒,有意思么”
娴贵妃闭了闭眼:“那你来做什么我又能跟你说什么总之我跟你好也好过,吵也吵过,这会子倒没什么想跟你说的了。”
纯贵妃不请自坐:“那就说说秀贵人吧。怎么她走得那么安静,而你竟然也这么消停”
娴贵妃便猛地一眯眼:“你又知道什么了”
纯贵妃轻叹一声:“咱们都斗了那么多年,你以为你做的事,我事后就想不明白么那园子出现的肚兜,摆明了就是要陷害我、令嫔,或者陆常在的。那样的用料、那样的绣工,就是冲着我们曾为汉女的身份来的。”
“能干这事儿的,这宫里还能有几个人去”
娴贵妃眯起了眼。
纯贵妃轻笑一声:“那园子是内务府总管大臣来保带人去查的,如此我又怎么猜不到那肚兜其实就是你叫凤格交给她玛父去的。”
“皇太后秋狝回銮之后便要继续彻查,却查到了令嫔的永寿宫去。结果皇上出面处死了永寿宫一个女子,这事儿便这样压下去了。总归没人敢拂皇上的意,更没有人不明白玉烟的死是在杀鸡儆猴”
第793章二卷29320更
纯贵妃说到这儿,悠闲地摆了摆衣裳。
“所以有人便害怕了,生怕叫皇上给揪出这肚兜背后的主使者来。这事儿便必定要从中间的环节给掐断了,凤格自然就是那最好拿捏的一环。”
纯贵妃淡淡抬起头来,静静盯着娴贵妃:“她是你宫里人,这些年又始终被你压着,故此你要想除了她,便容易得跟碾死个蚂蚁没区别。”
娴贵妃冷冷盯住纯贵妃,却说不出话来。
纯贵妃轻哼一声:“说真的,虽说我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都忙着临盆、照看四公主,可是我也留意到了,从去年十月到现在,你有些出奇的安静了。”
“这不符合你的性子,更不可能是你从此甘心了、服输了、不想争了。我思来想去,便也只剩下一个理由说得过去娴贵妃,凤格就是死在你手里。你从那以后一来是后怕,二来也怕皇上追究到你,故此你不得不暂时蛰伏,避过风头去。”
“苏婉柔,你今儿又到我这儿来挑唆什么”娴贵妃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
纯贵妃却哀伤一笑:“我还来挑唆什么呢况且说句实在话,凤格的死活又跟我有什么关联呢她安置那肚兜,虽然第一个是摆明了要针对令嫔去的,可是却也将我算在里头了。所以对我来说,她死了便死了,我又有何必要为她追究什么去”
“她那身为部院尚书、内务府总管大臣的玛父都不替她伸冤,我就更没这个必要去了。”
娴贵妃深吸一口气:“那你今儿这是做什么来了”
纯贵妃点头一笑:“咱们打也打过了,吵也吵够了。我前思后想,倒觉得你在四公主小满月那天说的话在理。跟你的礼比起来,皇后的太叫我心寒”
娴贵妃细眼微眯。
纯贵妃便也朝她点点头:“没错,我到今日越发担心四公主的手,是中了她的招数去。如今她也快要生了,可是她却躲进了养心殿里去,每天都要借着皇上当挡箭牌我便问你一句:侧福晋,你就甘心么”
娴贵妃静静地盯着纯贵妃,半晌却幽然一笑:“我不甘心又怎样反正她在养心殿呢,我奈何她不得。我只管静静等着便罢。”
这话说得纯贵妃心下也是一动:“静静,等着娴贵妃要等什么等她的孩子顺利降世,成为皇上的第二个嫡子,然后顺理成章继承了大统去”
娴贵妃却露出高深莫测的笑:“你说我这些日子来,有些过于安静了。嗯,你没说错。不过我的安静与你说的不是一回事。我的安静是在静静地等着罢了。”
纯贵妃这一回拉拢娴贵妃,竟然没有奏效,叫她心下不由得平生狐疑。
这绝不是娴贵妃的性子。
娴贵妃空担了一个“娴”字罢了,可是“静静等待”这四个字从来与她沾不上瓜葛才是。
那娴贵妃这一回又究竟是为什么肯静静等待
娴贵妃又是在静静等待什么
纯贵妃走出去老远,还是忍不住停步回眸。隐约只见娴贵妃也站在门口看着她。
两人的眼底,各有幽深。
第794章二卷29421更
见纯贵妃停步回身来望向她,娴贵妃浅浅勾了勾唇角,扬声道:“总归皇上已是下旨叫我去代行亲蚕之礼,这才是我这一个月要忙的。旁的事,我可都顾不上了。”
“总之这回,你若不甘心,你便自己冲进养心殿去。我是帮不上你了。”
数日后,婉兮随着娴贵妃、愉妃、语琴一起赴西苑蚕坛,斋戒三日后,准备亲蚕之礼。
婉兮反正位分在娴贵妃、愉妃之后,便乐得将祭祀等大礼都让了出去,她自己只跟语琴承担了与宗室福晋、内务府官员福晋一同养蚕、缫丝的活计去。
语琴本就是江南人,江南人家常见养蚕的,故此语琴对这一套程序并不陌生;婉兮虽说没养过蚕,可是从小也是在花田里打滚长大的,手脚勤快,也并不怕肉肉的蚕虫,故此二人上手都极快,且十分乐呵。
可是虽说是嫔妃“亲蚕”,可事实上嫔妃和宗室福晋只是礼仪性、象征性地动手罢了。真正养育蚕宝宝、催蚕宝宝“上山”的,都是由作为皇家世代“家仆”的内管领下的官员福晋来实际执行的。故此她们这回见到亲自上手的婉兮和语琴,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语琴终究也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故此虽然亲力亲为,却也主要是指导婉兮。婉兮自己就是当真撸胳膊挽袖子,真身上阵了。
在娴贵妃和愉妃都在祭坛之上,由宗室的王爷福晋们陪同着行那些祭祀之礼的时候,婉兮则亲手将蚕种和大笸箩给搬进自己住的偏殿里头去。因蚕种孵化之后,夜晚里都要吃桑叶,故此真正的养蚕人是要与蚕宝宝们同卧同起的。
婉兮一天天等着蚕宝宝孵化长大,然后夜晚里听着蚕宝宝们“沙沙”吃叶声,才能满意地睡去。然后每天都记不住要自己吃饭,却要记着给蚕宝宝们添桑叶的时辰,一会子都舍不得耽误了。
甚至还要亲手去清理那些“蚕沙”,完全不介意那些都是蚕宝宝们拉出的臭臭。
这般的心情和这每日里如陀螺般不停的操劳,便如母亲在照顾自己的孩儿,是一样一样的。
曾经因为自己无法生育孩儿而生起的难过,说来也是神奇,竟因为亲手照顾这些蚕宝宝,而将自己心上那一角缺口补上了。
她那一刻忽然明白,皇上说要让她跟着一起来代替皇后行亲蚕之礼,真正想要给她的倒不是如娴贵妃那般的将自己当成皇后一般,而是,要她用这样的方式,重新找回心上的恬静。
婉兮那一刻决定,等亲蚕礼完了回宫去,也带两张蚕种回去,在自己的宫里也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