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只觉头昏脑胀,完全想不明白了此时这是何样情形。
两人一前一后已是走到了永寿门前,李玉亲自上前推开宫门,却是含笑退在了一边:“还请姑娘自行入内,咱家便在宫门外伺候。”
望着眼前这一道宫门,门内还有一层大红金锭的仪门,如一道影壁一样挡住了门内情形,叫她在门外完全猜不着门内有什么。
她再深吸口气,回眸却见李玉已经躬身,是决计不肯再多说一个字的了。婉兮便攥紧了手指,毅然抬腿跨入门槛去。
绕过仪门,婉兮便定定呆住,一双脚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一般。
但见眼前,偌大的永寿宫庭院里,花开如海。
实则她本来不该这么惊愕才对,毕竟此时重阳,哪个宫里不是前院后院都摆满了盆菊
况且她此前也听念春透过风了啊,就知道这永寿宫的摆设跟其余的宫里都不一样啊
可是当她当真置身此地,却还是惊得无法呼吸。
同样是花海,却跟任何一个宫里都不一样,摆满这整个宫苑的根本不是菊花,却是,却是
却是她家周前左后那块巨大花田里的花种
此时此地,她仿佛根本就不是在宫里,她是已然回到了家。
“怎么会这样”她捂住嘴,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地落下来。
她以为她下次再回到家,总要是十一年以后,她哪里敢想,在她十四岁生辰这天早上,竟然会“回到”了家
况且季候也不对啊,这都重阳了,家里那块花田早就已经凋零,便绝无可能是那花田里的花儿被搬了过来。
她便抹一把眼泪,急忙上前去仔细瞧。心跳便更是急促不是真花,而同样是以通草做成的像生花
该是何样的人,有何样的巧手,能如此神夺天工,复制了这样大一片花海出来
更何况要做通草花颇费时日,她给皇后做出那么一匣头戴花来,费了那么多天,也不过只勉强做出三对来罢了。若要做出这么些来,得要动用多少匠人,耗费多少通草
此等的人力物力,又有什么样的人才能调派得动
“是谁”婉兮捂住嘴,不敢哭出声来,泪眼迷蒙着连忙四顾。
终于,花海尽头,她一双泪眼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是个男子,长身鹤立,身上只穿石青色的常服褂。可是那一袭青蓝,却足以压下眼前这整片花海的万紫千红。
便仿佛,纵有大千世界色彩斑斓,可是头顶却都有一片青空万里
婉兮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喉间哽咽着哭出了声来。
乍然一见那一身青蓝,曾有那么一个转念是九爷。可是再看之下,却早已分辨出完全不同的身量和气度。
第80章80、来归
婉兮捂住嘴,一任泪眼朦胧。
花海中,那男子转头瞧见了婉兮的模样,便忍不住悄然一声轻叹,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这一生他走过很多重要的路:十岁时,于圆明园中,被皇考引到皇祖面前,从此命运彻底改变;二十五岁时,承继大统,独自走上太和殿那至尊无上的宝座,面对着皇考留下的一班旧臣,还有这个广袤锦绣而又复杂难测的天下。
那些时候他从未有过忐忑,他每一步都迈得坚定而冷静。
可是这一刻,他这颗心竟然跳得从未有过的急切而又紧张。
他终于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她那么娇小,他仿佛总要弯下头去,才能让自己说话的声息不要惊着她。
“当真摔傻了,傻丫头,连步子都不会挪,人都不会叫了么”
婉兮用力攥紧拳头,不想叫自己再哭泣。指甲刺进掌心的皮肉里去,将原本的伤又扯痛了,可是她却都已不知道了痛。
她只能用力睁大眼睛,看清眼前的人。
却就是不肯说话。
他只能轻叹一声,却是笑了,抬手将她面上被泪水粘住的发丝撇开。
长眉傲然微扬,在这湛蓝青天之下站直了身子,“傻丫头,我回来了。”
他竟说“我回来了”,婉兮的心便又被毫无防备地狠狠拧了一把。
她也忍不住跟着抬眼望这头顶青天、身畔花海她无法不回想起,七月的那个早晨,眼前这个人也是这样从她面前渐行渐远的啊
原来她记得,他亦记得,所以久别重逢,他在她面前说“回来”。
他此时的心意她都明白,可是她还是梗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深深吸气,再垂首凝着她:“嗯,真是傻了。不过你想说傻到已经不认识我了,我却怎么都不肯信的。”
他凝着她,瞬也不瞬,歪头带了点孩子献宝一般的淘气和期待:“这片花海,我凭着印象亲笔画出来交造办处赶制出来,不知造得可还肖似”
他柔柔轻叹一声,目光绕动:“九儿,谨以此,贺你生辰。”
婉兮的眼便又热了,更可恼的是心竟也跟着一齐热了。
她连忙咬自己嘴唇一记。
那疼痛终于帮她截住了心底轰轰涌起的热。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水意都咽回去,绷起脸来朝他,深深蹲福下去:“奴才见过侯爷,奴才请侯爷大安。”
晨光渐盛,金芒万丈,便将这花海映照得更为万紫千红。
皇帝也同样轻咬嘴唇,盯着眼前这一点点冷却坚定起来的俏脸。
尽管她的眼还红着,唇亦肿了。
他扬眉:“原来还是这个道道儿,不说傻了认不出我来,那便干脆认错了我。”
他上前一步,又是笑又是恼,伸手捏住她小小下颌:“小丫头,你这又是跟我耍什么把戏,嗯”
“哪里是耍把戏”婉兮满心的委屈呼啦全都爆炸开:“侯爷不是早就记不得我了么既然是素昧平生,侯爷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来见我”
她环顾周遭,努力一笑:“是了,这原本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