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七皇子以顽劣,被霍延泓送去了西苑围场,由寻常的乳母、师傅教导,若不能将性子扳过来,绝不允许霍君燐再回宫。
“莲妃到底是心狠,七皇子出宫的时候,她是一眼都没有多看呢”
此刻,恪妃、容昭仪、云千雪都在关雎宫陪着姜子君说话。容昭仪提起七皇子出宫,眼中带着几分可怜之色,哂笑着一叹。
姜子君眉目敛然,清清淡淡的一笑,“若非莲妃肚子里已经有了,她又怎么会舍得把好好的儿子送出宫。她有了指望,自然便要放弃那个没前途得了。省着来日带累了自己。”姜子君对卫菡萏其人,一直都是淡淡的,不大喜欢。
恪妃随手拢了拢袖摆,附和道:“莲妃瞧着柔柔弱弱的没注意,其实心里的主意却是大了去的。但愿她这一胎别再生儿子了,否则到底是个后患。”
云千雪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掐着手指数了数道:“她如今的月份,怕是已经知道了肚子里是男是女。因为知道了,所以才能痛痛快快的放了七皇子。不然,七皇子做了那么多错事,她怎么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这个关口就把亲生儿子给赶走了”
姜子君抿了抿唇,一笑道:“莲妃到底不足为虑,便是再生三、五、七个儿子,再怎么母凭子贵。她也绝越不过你们去。”姜子君这话自是对着恪妃与容昭仪。
恪妃不喜莲妃,这些日子里,莲妃与她户别风头,却是让莲妃有了孕,她自然更是嫉妒。虽未宣之于口,可如今听姜子君说的这样明显,耳根微微一红,倒没再接话。
几人正说话间,王振自殿外进来,他神情颇有些怪异,进了门躬身小声道:“娘娘,顾氏殁了。”
容昭仪颇为惊诧道:“顾氏殁了”
姜子君到似乎无甚惊讶,只是淡淡问道:“几时的事儿”
王振回道:“是昨儿个白天,顾氏不知怎的从青心观的后山跌了下去,今儿早上才有观里的姑子察觉,人已经死了。”
云千雪低垂眼帘,睫毛微一颤动,手指摩挲着杯盖上的花纹,清越一笑,“莲妃对这一胎谨小慎微,因着七皇子的事儿。想来是不想再留着顾氏这一个祸患,她怕着顾家的人呢”
容昭仪啧啧叹息地摇头,“真是可怜见儿的,顾家的嫡女,论及出身,何止是尊贵无匹,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当真是自作自受了。”
姜子君一笑,只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这番话似是另有所指,却又似乎是单纯的叹息罢了。恪妃与容昭仪心下唏嘘,也没再多说一句。
顾临怡死了,七皇子被送去西苑。自然再没什么招卫菡萏费心的事儿了。她成日在未央宫中休养,尽心尽力的保着这一胎,到了六月,卫菡萏果然诞下了一个男孩儿,是大齐的十一皇子。卫菡萏原本是籍籍无名,如今再得一子,已经是上天恩赐,这令她无比的感激,孩子平安落地,竟令她喜极而泣。
而七皇子也因着十一皇子的降世,被人抛在了脑后。
天授十七年,云千雪、恪妃、容昭仪相继生下了十二、十三、十四皇子,又逢云珠的婚事不能再耽搁、几个皇子也渐渐长大,宫中再无人提起七皇子一句,便是寻常的闲话,也没人能想的起来。
这一忘,便一直到了七皇子十六岁。
天授二十二年,云千雪在连生下五个儿子之后,总算诞下一个女儿。她与霍延泓皆是大喜过望,为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取名为颜欢,更是茹素三月,感谢上天把颜欢还给了她。
天授二十三年,颜欢周岁生辰之际,七皇子用草编做了一套蚱蜢、兔子一类的摆件送去了宫中。未央宫的人自没将这生辰礼物当回事儿,倒是颜欢瞧见之后,喜欢的了不得,拿了便不松手。
寻常人送来贺公主生辰的礼物自是贵重无比,便真是蚱蜢、兔子之类,也皆由金玉做成的。颜欢头一次瞧见这样惟妙惟肖的东西,自是新鲜。倒是霍延泓瞧见这草编的物件儿,颇有些感叹送礼之人的用心,这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是霍君燐亲手做的。
霍延泓年纪不轻,对父子亲情越发看重,想起被送去西苑的七皇子,心头一软,便道:“也算七皇子有心。”颜欢自是他的心头肉,七皇子这一番心思,正费在了霍延泓的心尖儿上。皇帝当即命人将七皇子带回宫中,来吃自己幼妹的满月酒。
霍君燐再回启曌城已经是八年之后,他只觉着恍如隔世,问起霍延泓再何处后,想先去向霍延泓请安。听说父皇再议事,他也不敢贸然前去,却是破天荒的去了未央宫,向自己的母妃请安。
霍君燐到未央宫的时候,莲妃正追着十一皇子君炼在院子里玩耍。院子里一副母慈子孝的和乐景象,让霍君燐顿住了脚步。
莲妃见生人进了院子,怔了怔,似曾相识的一张脸让她脸色登时变了变,微微沉了下来,有些讶然而难以置信的问道:“是,是燐儿”
霍君燐淡然而规矩的上前,一双眼睛温然带着几分客气,跪地道:“儿子给母妃请安,多年不曾在母亲膝下尽孝,是儿子的不孝。”
莲妃眼角有些湿润,想起从前的种种,心里免不得要生出几分愧对霍君燐的心思。她很想亲自上前,将霍君燐扶起来,可到底止住了脚步,只颔首,温和道:“回来了。”
霍君燐垂首明朗一笑,淡淡的嗯了一声,莲妃竟觉着无比陌生,有些呆愣的站在原地,一时间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君炼眨巴着眼睛,有些冷淡的看着君燐,拉了拉莲妃的袖子脆生生的喊了一声母妃,“母妃,他是谁”
莲妃这才想起来给小儿子介绍,道:“这是你七哥。”
君炼看着霍君燐,小脸儿立时扳了下来,扭头道:“七哥不好,二哥说,七哥不再宫里,是惹母妃伤心了,七哥不好。”
霍君燐面色一僵,不自在的垂首道:“母妃,儿臣先退下了,还要去给父皇与和贵妃、元贵妃请安。”
莲妃面色也颇为难看,低低的嗯了一声,目送着霍君燐离去,禁不住横了君炼一眼,道:“往后当着你七哥的面儿,再不许这样说。”
霍君燐走到殿门口,听见莲妃善意而关切的提醒君炼,心里似是有什么塌了一块儿似的。却仍旧淡然清逸,一语未发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