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一寸缂丝一寸金(2 / 2)

惊蛰无人生还 时音 2345 字 23小时前

或者说不是用不起,而是封地物料贫乏,魏瞻也不会特意去寻找这种东西。

魏瞻的衣服,多的是缎,质地柔软,光泽柔和,而这些绸缎每年会有京师特派的皇商给他送十匹过来。

阿襄又捧起手心那一团血丝,“缂丝坚韧,又极细,用它缝在人的身上,挣脱不开,只能一点一点失血而死。”

讽刺的是,宋红袖原本穿的衣服质地都是粗糙的麻,却被用这种名贵的缂丝和穿透皮肤折磨死。

魏瞻已经说不出话了,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都让人无言以对。

院墙外,傅玄怿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魏少主,县衙的仵作已经赶过来了,要他马上验一验吗?”

里面没人回答他。

理所当然的。

阿襄捡起地上那件乞丐袍,重新盖在了宋红袖的身上。然后她走过去,脱掉了宋红袖的一双血鞋子。

鞋子一脱,再次是安静极了的可怕寂静。

阿襄看到宋红袖的两只脚底下、各自有三个很深的大洞。

仿佛是钉子、不,比钉子大的多的洞。

所以她走路都是血脚印。

不只是因为身上出血,连脚也是。

当然,现在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所以只有三个诡异恐怖的黑洞。

“魏公子听说过‘站笼’吗?”

阿襄笑了,当然不是真的笑。

“是官衙才有的刑具,普通老百姓可能听都没听过,前长后短,笼口卡住囚犯颈部,除了站着不能用别的姿势。”

魏瞻脸色发白。

“我在想,给宋红袖‘缝衣服’的时候,那人是怎么保持让宋红袖始终不动的。毕竟宋红袖有武功在身,无论如何她都会挣扎反抗。”

哪怕有一丝的机会,宋红袖都会想方设法逃。

“站笼……普通站笼,脚下没有铁刺,但是对付宋红袖不行,所以要在她脚底补三根钉子,确保她真的一动不能动。”

魏瞻不知道阿襄是怎么能做到声音毫无起伏说出这些的。他只知道他这个多年杀人如麻的人现在都麻了。

魏瞻就这么看着阿襄,用几乎没有声音的口型问:“你在怀疑谁?”

官衙,刑具,这信息量已经很恐怖了。

阿襄不知道,她只是看到宋红袖的尸体脸部,在烛光之下,已经白到几乎透明。

因为她身体里已经几乎没有血液了。

襄儿,当你行走江湖,你会面临无数的崩塌与重建。

甚至可能来不及重建。

那崩塌就会始终伴随如影随形。

她声音很轻:“谁也不要碰宋红袖,我不许。”

都是陷阱。

我们真的以为自己安全了。

不是谁,是我们。

快跑。

宋红袖的每一句话,都比她的尸体更恐怖。

“你说这位姑娘来自红袖招。”魏瞻终于慢慢说。

他听说过这个组织,近些年新成长起来的年轻组织,成员都是女子。

“而她的名字又叫宋红袖。”

通常一个组织的名字,不会和成员一样,除非是一种情况。

红袖招的宋红袖。

能被派来围杀魏瞻的,自然都是顶尖一拨的高手。作为红袖招,肯定也不会随便派一个人出来。

那宋红袖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红袖招掌门人,武功不会弱。”

不仅武功不会弱,头脑,应变,所有加起来的综合素质,都不会弱。

但她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对方是谁,真的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吗?

甚至在白天,都不敢出来、而是拼尽全力也要熬到晚上。

青溪县,这个人烟不多的小县,能有什么看不见的危险吗?让一个江湖门派的掌门人,无声无息死这么惨。

“阿襄,”魏瞻有点苦笑,“朝廷与江湖,其实井水不犯河水。”

通常情况下,朝廷不会主动去围剿江湖人士,因为何必呢,这些江湖人只要不是犯上作乱,朝廷何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而江湖人士也知道底线在哪里,他们只要自由,不想和朝廷扯关系。

所以这种相安无事的局面,是双方都很愿意的。

现在阿襄暗示,来自江湖的宋红袖,死于官衙的刑具之下。还死于只有贵族能用的缂丝之下。

“如果真的井水不犯河水,”阿襄第一次似笑非笑,“李莲英的做法又算什么?”

作为朝廷人士,主动接触、利用江湖人士,刻意把江湖人士当作自己的手中刀,这种做法难道不是已经大错特错了吗?

“不是朝廷不敢惹江湖,是因为自始至终,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都没有看得起过这个江湖。”

李莲英对这些江湖人的态度,就是朝廷对江湖的态度。

只要有需要,马上“江湖人士”就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江湖就是他们的刑场。

何来的平等相安无事,都是谎言。从来没有实现过。

对于这样的话,魏瞻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反应过来了,但无话可说。

一墙之外,傅玄怿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真是自从离开京城,他处处都品尝到被无视的滋味。忍不住再次敲了敲墙砖,以示存在:“魏少主,阿襄姑娘,仵作已经等候多时,他所有工具都带来了,定能详细验明尸身。”

魏瞻说道:“先在外继续等候。”

傅玄怿一口气闷在胸口,说实话,在京师的时候都没人这么频繁对他呼来喝去。

他一甩袖,算了,关他屁事。

傅玄怿扭头要走,却听到一道清丽的女声:“这么晚了,你从何处请的仵作?”

傅玄怿的脚硬生生拔回来,对着墙根,“——县衙。怎的?”

阿襄盯着魏瞻,嘴里却在说道:“这么晚了仵作没有下值,还在县衙等着?而且还工具恰好都带上了?”

傅玄怿在京城待久了,形成了思维惯性。他不觉得十二个时辰,随时都能找到待命的人,有什么问题。

可是阿襄一听就觉得荒诞。

“傅指挥每次都嫌弃那县衙又破又小,人手不足,就连白天的时候,都看见衙役惫懒,仵作外行。”阿襄视线盯在魏瞻的脸上,“却能在这夜晚的时候,想找仵作,仵作即刻就来,这县衙的负责程度,真是跟我们之前判若两衙。”

魏瞻表情也凝固住了。在傅玄怿说在县衙找到仵作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凝固住了。

院墙外,傅玄怿也呆住了片刻。

“迄今为止,魏公子或者傅指挥,都见到过此地的县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