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青衣江湾彻底被一层厚厚的冰雪覆盖。清晨五点,天还浸在墨蓝色的夜色里,陈守义背着帆布钓包走出楼道时,鞋底踩在结冰的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像谁在暗处轻轻拨动着冰弦。他裹紧了身上的厚棉袄,领口别着的红色福字别针——这是小满上周送他的,说“寒冬冰钓戴福字,能钓上‘福气鱼’”——在路灯下泛着暖光。
“爷爷!这里!”
小区门口的老槐树下,小满正踮着脚挥手,怀里抱着一个不锈钢保温桶,背上的双肩包鼓鼓囊囊,侧袋里露出半截新做的冰镐——那是他用家里的旧钢条打磨的,镐尖磨得发亮,还缠着防滑的红布条。少年穿着件亮黄色的羽绒服,像个小太阳般穿梭在雪地里,帽子上的绒毛沾着细碎的雪粒,却丝毫挡不住眼里的光:“爷爷,我妈早上四点就起来熬了八宝粥,放保温桶里还热着!还有我新磨的冰镐,今天肯定能凿出最好的冰窟窿!”
陈守义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滚烫的桶身,暖意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他拧开盖子,一股香甜的热气扑面而来,红豆、莲子、桂圆的香气混在一起,瞬间驱散了鼻腔里的寒气。“你妈妈总是这么贴心,”他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软糯的食材在舌尖化开,“今天咱们去江湾老洄湾的冰面,昨天老张来踩过点,说那里的冰厚足有十五厘米,底下藏着不少越冬的鲫鱼,还能用你上次琢磨的‘冰下逗钓法’试试。”
“冰下逗钓法!”小满眼睛一下子亮了,赶紧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不是平时记钓技的笔记本,而是一本崭新的速写本,上面已经画了好几幅冰钓的草图:有凿冰的工具示意图,有冰窟窿旁的钓位布局,还有用红笔标注的“逗钓动线”。“爷爷,我昨天在家模拟了好几次,把冰下的鱼道都标出来了,咱们凿冰窟窿的时候,要沿着鱼道每隔两米凿一个,形成‘连环窝’,肯定能把鱼都引过来!”
陈守义接过速写本,指尖拂过纸上细腻的线条,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一样软。这孩子不仅把寒冬冰钓的细节琢磨得透彻,还能用画笔把想法具象化,那份对钓鱼的热爱,比寒冬里的阳光还暖。“小满想得真周全,”他把速写本塞进钓包内侧,“老张和李爷爷已经在老洄湾等咱们了,李爷爷还带了他珍藏的‘秘方窝料’,说是用红虫和酒米混合发酵的,寒冬里诱鱼最灵。”
两人踩着积雪往江湾走,寒冬的江湾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岸边的柳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裹着一层薄薄的冰壳,像被冻住的水墨画;芦苇丛早已枯黄,芦花被风吹得漫天飞舞,落在雪地上,像撒了一层碎棉絮;江面上结了厚厚的冰,远处的航标灯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冰面反射着淡淡的光,像一块巨大的玻璃,映着零星的星光。
走了约莫二十五分钟,老洄湾的冰面出现在眼前。冰面上已经有两个模糊的身影,老张正坐在折叠椅上调试冰钓竿,旁边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桶;李师傅则蹲在冰面上,手里拿着一根细铁棍,正试探冰面的厚度。“守义,小满,可算来了!”李师傅抬起头笑,手里的铁棍在冰面上敲了敲,发出“咚咚”的闷响,“这冰厚得很,放心凿,我已经在鱼道上画了标记,就等你们来一起凿窟窿了。”
小满跑过去,蹲在李师傅身边看冰面标记:“李爷爷,您是怎么判断鱼道的啊?是不是看冰面的颜色?”
“聪明!”李师傅指着冰面上一道淡淡的深色痕迹,“寒冬里鱼都聚集在水温稍高的地方,冰面颜色深的地方,底下是淤泥层,水温比其他地方高两度,就是鱼道。咱们沿着这道痕迹凿窟窿,保准能钓上鱼。”
老张也凑过来,手里拿着一根新组装的冰钓竿:“小满,试试这个,我特意按你画的尺寸改的,竿梢更软,冰下有鱼咬钩能更快感觉到。”
陈守义看着三人围在一起研究冰面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从去年深秋老张回来,到今年夏天的钓友赛,再到如今的寒冬冰钓,他们四人像家人一样,一起经历了江湾的四季,也一起把钓鱼的乐趣分享给了更多人。而小满,总能带着年轻人的新鲜想法,把老钓法玩出新花样。
准备妥当后,四人沿着冰面的深色痕迹,开始凿冰窟窿。陈守义帮小满扶着冰镐,教他掌握力度:“凿冰要先在冰面上画个圈,然后顺着圈慢慢凿,别太用力,不然冰碴子会溅到脖子里,凉得很。”
小满按照陈守义教的方法,先在冰面上用冰镐尖画了个直径约二十厘米的圈,然后举起冰镐,轻轻往下凿。冰镐的尖刃落在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细小的冰碴子顺着镐刃往下掉,很快就凿出了一个小坑。“爷爷,您看!我凿得对不对?”他抬起头,脸上沾着碎冰碴,却笑得格外灿烂。
“对,再往深凿十厘米,就能通到水里了。”陈守义点点头,帮他调整冰镐的角度,“注意别凿偏了,不然窟窿会不规则,下钩不方便。”
在陈守义的指导下,小满渐渐找到了窍门,冰镐落下的位置越来越准,没过多久,第一个冰窟窿就凿通了——江水从窟窿里冒出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在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膜。李师傅赶紧拿出准备好的红虫窝料,往窟窿里撒了两把:“这窝料要撒均匀,让香味慢慢扩散,吸引鱼过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四人沿着鱼道凿了六个冰窟窿,每个窟窿之间相隔两米,形成了“连环窝”。老张和李师傅负责在每个窟窿里撒窝料,陈守义则帮小满调试冰钓竿,把鱼线长度调整到刚好能触到水底淤泥层——寒冬里的鲫鱼都趴在淤泥上,鱼线太长或太短都钓不到。
“冰下逗钓要注意手法,”陈守义帮小满把红虫挂在鱼钩上,“把钩饵放进水里后,手腕轻轻抖,让钩饵在水底慢慢移动,幅度别太大,像红虫在动一样,鱼才会咬钩。”
小满点点头,握着冰钓竿,将钩饵轻轻放进第一个冰窟窿里。他按照陈守义教的方法,手腕轻抖,让钩饵在水底缓缓移动,眼睛紧紧盯着竿梢——冰钓看不到浮漂,全靠竿梢的动静判断是否有鱼咬钩。
“别急,寒冬里的鱼要等一分钟才会试探,”李师傅在旁边轻声提醒,“竿梢要是轻轻往下弯,就是有鱼在碰钩,再等两秒,竿梢抖动就是咬钩了。”
果然,过了约莫一分钟,小满手里的竿梢突然轻轻往下弯了一下。他屏住呼吸,手腕保持稳定,又等了两秒,竿梢开始轻微抖动——这次的力道更明显,是鲫鱼咬钩的信号。“提竿!”陈守义低喝一声。
小满手腕轻扬,钓竿弯起一道柔和的弧线,一条银灰色的鲫鱼被钓出水面,鳃边还挂着一丝红虫。“钓上来了!爷爷,我用冰下逗钓钓上鱼了!”少年高兴得跳起来,差点滑倒,老张赶紧扶住他。
“这条有五两多,”李师傅接过鱼,放进铺着湿纱布的桶里,“寒冬里的鲫鱼这么肥,少见,是‘福气鱼’没错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四人的渔获渐渐多了起来。陈守义用冰下逗钓钓上一条一斤多的鲤鱼,鱼鳃边沾着红虫,显然是被窝料的香味吸引来的;李师傅钓上十几条鲫鱼,条条都很肥硕,他说要带回家给小孙女熬鱼汤;老张则钓上一条罕见的“银背鲫”,鳞片泛着淡淡的银白色,是寒冬冰钓特有的品种;小满最惊喜,他在第三个冰窟窿里钓上了一条两斤多的翘嘴——寒冬里翘嘴很少开口,能钓上这么大的,实属难得。
“这翘嘴肯定是跟着鲫鱼群来的,”老张看着小满桶里的翘嘴,笑着说,“你这‘连环窝’起作用了,把周围的鱼都引过来了。”
小满眼睛一亮:“我下次要在‘连环窝’中间再凿一个小窟窿,放些碎玉米,说不定能钓上更大的鱼!”
临近中午,太阳渐渐升高,冰面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反射着刺眼的光。李师傅从保温桶里拿出矿泉水和面包,分给大家:“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下午咱们去江湾另一头的浅滩,那里有片柳树林,底下的水温更高,说不定有大草鱼越冬。”
四人坐在折叠椅上,一边吃着面包,一边聊着天。小满拿出速写本,把上午冰钓的场景画了下来,还在旁边写了几句心得:“寒冬冰钓,选冰面深色处凿‘连环窝’,用红虫窝料+冰下逗钓,耐心等待,必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