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收集到的遗物在一旁仔细放好,确认没有遗漏后,曹孟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驾驶室,再次踏入那条通向船体深处的走廊。
这一次,走廊的景象已彻底改变——曾经厚重黏腻、覆盖着整面墙壁的菌毯如今大片大片地枯萎剥落,露出底下锈蚀扭曲的金属内壁。那些深褐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污渍也已褪成模糊的暗影。
空气中原本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被另一种气味所取代:那是混合了铁锈、咸腥海水与某种难以名状的陈旧有机体腐败后的气息,像是尘封百年的海底墓穴被突然撬开,带着深海淤泥与时间本身的腥冷。
他来到通往货舱的楼梯口。
先前完全封死通道的菌毯屏障已然瓦解,只剩一些干瘪的、蛛网般的残留物挂在边缘。一道锈迹斑斑的金属楼梯向下延伸,没入一片纯粹而厚重的黑暗之中,仿佛通往的不是货舱,而是这艘船——或是某个存在——的脏腑深处。
从下方,传来了一阵低沉、缓慢、却极具穿透力的搏动声。
“扑通……扑通……扑通……”
那声音不似生物的心跳,更像是某个庞然巨物在深海中律动的脉息,或是某种古老引擎在深渊中缓慢运转。
每一声响起,整艘船的骨架都随之传来一阵难以察觉却又无处不在的颤抖,金属发出细微的呻吟,仿佛这艘船本身正在被这律动同化,逐渐变成一个活体。
曹孟淳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与深海的气味刺痛肺部。他握紧了手中的石斧,迈步向下。
越往下行,温度并未显着降低,但一种迥异于物理寒冷的“寒意”却渗透进来。那是来自深渊的冷寂,能缓慢吸走生命的热度,麻痹感官,更隐隐侵蚀着意识本身,仿佛有无形的触须正试图探入思维的缝隙。
楼梯漫长得出奇,时间感在此变得黏稠模糊,只有脚下铁板偶尔发出的轻微吱嘎声,与下方持续不断的搏动声相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踏上了底部。
这里应当是货轮的主货舱,其规模之巨远超寻常认知:挑高超过十五米,目力所及的范围堪比广阔的运动场。
然而,曾经堆积如山的集装箱与各类货物已了无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超乎人类理解范畴的、活生生的噩梦图景。
整个货舱空间,从地板到墙壁,直至高高的穹顶,都已被一种暗红近黑的、湿润而搏动的肉质结构彻底覆盖、转化。
这些组织表面布满蜿蜒隆起的脉管,其中流淌着粘稠的、泛着幽紫或病态荧光的液体,它们如同拥有独立生命般缓缓蠕动、起伏,使整个空间仿佛置身于某个巨型生物的体内腔室。
而在货舱中央,盘踞着一切的源头与核心——一颗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肉瘤。
它如同一个畸变的心脏,在有节奏地膨胀、收缩,发出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搏动声。
肉瘤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覆盖着不断开合、分泌粘液的孔隙,以及无数粗细不一、形态诡异的触手。
粗者如古树躯干,表面生有吸盘与倒刺;细者如人指,末端却绽开如海葵般的絮状物或锐利骨针。
所有这些触手都在无意识地蜿蜒舞动,拍打、抚摸着周围的血肉地面与墙壁,发出湿腻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