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了剑。
他很满意她此刻的眼神。
像一头被关进笼子,暂时收起了爪牙的母豹子。
“现在,上路。”
魏哲转身,没有再看她一眼。
惊鲵垂下眼帘,遮住了那双眸子里的所有情绪。
她默默跟在他身后,像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
当两人走出峡谷时,山脊上的蒙骜和他麾下的铁骑,几乎要停止了呼吸。
他们看见了。
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女人,那个仅仅是存在就让他们感到窒息的女人,此刻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魏哲身后。
她的姿态,是顺从的。
不,比顺从更可怕。
那是一种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空洞。
魏哲的手里,提着那柄造型奇特的双分之剑。
他走得很随意,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断断续续的痕迹。
仿佛那不是罗网的至高信物,只是一根从路边捡来的,无用的铁条。
“侯爷。”
蒙骜策马迎了上来,声音干涩。
他想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全军开拔。”
魏哲没有给他机会,直接下达了命令。
“目标,邯郸。”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投向那片广袤的平原。
仿佛那里不是赵国的都城,不是一座戒备森严的雄城,而是一片等待他收割的麦田。
大军再次启动。
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魏哲是敬畏。
那么现在,就是恐惧。
一种发自骨髓,深入灵魂的恐惧。
他不仅能驯服他们这些百战老兵,甚至能将传说中的罗网杀手,都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这个男人,没有极限。
也没有,弱点。
惊鲵被安排了一匹战马,跟在魏哲的亲兵队里。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是沉默地骑着马,像一个精美却了无生气的人偶。
但所有靠近她三尺之内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寒意。
那寒意,让他们不敢直视,不敢揣测。
大军在平原上行进了两天。
赵国的腹地,再无险要可守。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几支零散的赵国斥候。
不等蒙骜的骑兵出动,那些斥候便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弩箭,悄无声-息地钉死在地上。
是魏哲的“死人”。
也是,惊鲵。
她第一次出手,没有得到魏哲的命令。
她只是看见了目标。
然后,抬手。
三支短箭,从她的袖中飞出,成品字形,精准地射入了三百步外三名骑兵的咽喉。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快到,甚至没有人看清她的动作。
她做完这一切,又恢复了那副人偶般的姿态。
仿佛,只是拂去了肩上的一点灰尘。
蒙骜看见了这一幕。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缰绳。
他终于明白,天字一等杀手,这五个字的分量。
也更明白了,能将这种怪物都收为己用的魏哲,究竟可怕到了什么地步。
第三天清晨。
大军的前方,出现了一座连绵的军寨。
旌旗招展,一眼望不到头。
“侯爷!”
斥候飞马回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前方二十里,赵将李牧,亲率边军主力十万,已筑垒成寨,挡住我军去路!”
李牧!
这个名字,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所有百战穿甲兵的心里。
赵国军神。
那个在北境,打得匈奴数十年不敢南下的男人。
那个,连王翦将军,都视为生平大敌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北境防线吗?
“李牧……”
魏哲勒住马,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那片,如同巨兽般盘踞在大地上的军营。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表情。
“他倒是个,像样的对手。”
“侯爷,我们……”
蒙骜的声音,有些发颤。
六千对十万。
对方还是由军神李牧亲自统率的,赵国最精锐的边军。
这不是平阳城,也不是野马集。
这是一块,能把他们六千人,连骨头渣子都碾碎的铁板。
“慌什么?”
魏哲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
“十万人,很多吗?”
蒙骜,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打?”魏哲忽然问道。
蒙-骜一愣。
他没想到魏哲会问他。
他沉思了片刻,咬牙道:“强攻,是自寻死路。我军唯一的优势,在于机动。”
“末将以为,当避其锋芒,绕道而行。邯郸平原广阔,他十万大军,不可能处处设防。”
“绕?”
魏哲笑了。
“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他转头,看向惊鲵。
“你觉得呢?”
惊鲵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第一次有了焦点。
她看着远处的军寨,声音像冰一样。
“军阵齐整,毫无破绽。”
“帅帐居于中军,被三层重甲步兵保护,周围至少有二十名以上的高手。”
“营中,有三座瞭望塔,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想刺杀李牧,不可能。”
她给出了,最专业的判断。
“很好。”
魏哲点了点头。
“看来,你们都觉得,打不赢。”
他环视了一圈,看着蒙骜和他麾下那些,神色紧张的将领。
也看着,面无表情的惊鲵。
“既然如此。”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那我就,教教你们。”
“什么,才是战争。”
他拨转马头,面对着那六千铁骑。
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蒙骜。”
“末将在!”
“给你一千人。去你西边十里的村子,把里面所有的人,都给我抓来。”
“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蒙骜的瞳孔,骤然收缩。
“侯爷……这是……”
抓平民做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让他,浑身发冷。
“我的话,需要重复第二遍?”
魏哲的声音,冷了下来。
“……诺!”
蒙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低下头,声音嘶哑地,领了命。
他带着一千名神情复杂的铁骑,向着西边,那个炊烟袅袅的村庄,奔去。
魏哲,又看向自己的副将。
“你,带我的人,去东边,把那条河,给我堵上。”
“我要在天黑之前,让这片平原,变成沼泽。”
“诺。”
副将没有任何疑问,带着九百“死人”,如鬼魅般离去。
最后,魏哲的目光,落在了惊鲵身上。
“你。”
他指着远处的赵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