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2)

他们赶着牛群沿保德河而上,没有一个牛仔喜欢保德河的水,有几个人抱怨得了肠梗阻,有的则说河水影响了肠子蠕动。杰斯帕·范特尤其注意仔细观察自己的大便。拉出来的大便差不多是白色的,这似乎是个不祥的兆头。

“连我见过的那些女人都没有你这么讲究,杰斯帕。”奥古斯塔斯说,但他不愿把杰斯帕挖苦得太过火。全体人员还都因狄兹的逝去而精神压抑。大部分人并不是十分思念狄兹,而是发愁再往北去,究竟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们。

渡过保德河,他们便看见了西边依稀可辨的比格霍恩山。比格霍恩山离得不算近,但能看到那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顶。夜晚开始冷了,很多人后悔在奥加拉拉的时候没有买件好大衣,那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篝火旁的话题开始集中到风暴上。很多牛仔经历过大平原上的北风,也遇到过偶尔袭来的带着冰晶的风暴。由于他们都是南得克萨斯的牧牛人,因此很少见到雪。有几个说要快马跑近那些山脉,好好观察一下雪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纽特向来就对雪感兴趣,他常常眺望那些山脉,但在狄兹死后的那几个星期里,他觉得对什么都不太关心了,连雪也一样。他对有关风暴的谈话不闻不问,即使他们都冻死,连牛带牛仔统统死掉,他也不在乎。

有时,古斯先生说过的那句话会回到他的脑海里。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那句话——明显的意思是说考尔队长是他的父亲。纽特觉得这不足以说明问题,因为如果队长是他的父亲,那么在过去的十七年间,他肯定会在某个场合提到的。

如果是在别的时候,这一问题会使他激动,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他的感觉太迟钝,也就对它不怎么在意。与狄兹死去这一现实相比,它显得不太重要。

再说,即使纽特想就这个问题问一问队长,也难以找到他,因为队长接过了狄兹的工作,每天都在前方很远的地方侦察。平时他到天黑才回到牛群来,然后带领他们到扎营的地方去。有一次他大白天骑马跑回来说,他发现了大约四十个印第安人的踪迹,那些印第安人一直朝西北去了,与他们走的方向一致。

此后一连数天,人人都紧张不安,等着印第安人来进攻。有的人看见山艾树或小灌木也惊恐不迭。到了晚上,谁也睡不着,连不值夜班的牛仔也同样花上大半宿反复检查他们的枪支弹药。爱尔兰人不再唱夜歌,害怕将印第安人引到他们这里来。事实上,值夜班已成了人人都发怵的工作。人们不再为赢钱而赌博,而是为确定谁值什么班而赌。半夜那一班人们最不愿意干,没有人愿意远离篝火。值夜班回来的人感受到莫大的快慰,而即将去值班的人则认为他们是在走向死亡。有的人都快哭出来了。织针纳尔逊怕得直发抖,连脚都伸不进马镫。轮到杰斯帕·范特在牛群另一侧值班的时候,他有时甚至下马步行,理由是在地上走不易被印第安人发现。

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见到印第安人,大家这才稍稍放松下来。羚羊越来越多,有两次还遇见了小群野牛。有一次马群在夜里受了惊动,次日清晨队长发现了一只美洲豹的爪印。

环境开始变得好些了,草况渐渐好转,在河岸两边还能偶尔见到树丛及灌木丛。下午仍然很热,但上午很凉爽。

后来,考尔决定离开保德河的谷地,因为他觉得干旱的威胁业已过去。草又高又密,溪流河川也多了起来。离开保德河不久,他们便来到了克雷齐伍曼河。山上的积雪好像一天比一天多。旅行相对来说也容易了些,那些牛经过艰苦跋涉,掉了膘,现在大部分也补上了。

从那次发现印第安人的踪迹起,考尔几乎每天都看见他们的踪迹,但是一直没有看见那些印第安人,这使他有些放心不下。他与印第安人交战过很长时间,从不低估他们的能力,但也从不过高地估计他们。在他看来,有关印第安人的说法永远是不准确的。那些说法要么把印第安人说得很坏,要么把他们说得很好,他却情愿用自己的眼睛来判断北方的印第安人。不过,眼下他的这一愿望无法得到满足。

“咱们赶着三千头牛,”考尔说,“他们肯定会发现的。”

“他们要的不是牛,”奥古斯塔斯说,“以前这里从来没有牛。他们也许只是出来打猎,想储备过冬的肉。”

“看来咱们很快就会碰上他们。”考尔说。

“会的。他们任何时候都可能从他们待的山里冲出来,把咱们消灭,那他们可就有足够的肉过冬了。他们成了印第安阔佬,咱们可就成了死傻子。”

“什么傻子?”考尔问道,“这块地方越来越好了。”

“过咱们这种日子的傻子呗。”奥古斯塔斯说。

“我过得挺好的,”考尔说,“你过得怎么不好?”

“我应该再结一次婚,”奥古斯塔斯说,“两个老婆可不算太多,所罗门比我多好几百个,我可以想办法弄到八个到十个。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死跟着这一伙乌七八糟的队伍不放。”

“我看是因为你用不着非干活儿不可,”考尔说,“你只管东坐坐西站站,干活儿的是我们。”

“要知道我的脑袋可一直在工作,”奥古斯塔斯说,“我在努力思考生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是再有两个丰满的女人在我旁边躺着,我也许就解开生活这个谜了。”

“我一直不明白,你家里果真有钱的话,当初为什么不留在田纳西。”

“嘿,太乏味了,就为这。”奥古斯塔斯说,“我一不想当医生,二不想当律师,可是在那些地方,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什么可干。我宁可当亡命徒也不当医生或律师。”

第二天,他们正沿着克雷齐伍曼河的一条支流前进的时候,盘子波吉特的马突然仰起头猛地跑起来。盘子吃了一惊,感到很狼狈。这是一个平静的早晨,他在马背上半睡半醒,突然发现自己的马奔跑起来,朝大篷车的方向而去。他用尽全力来回地拉缰绳,但马嚼子似乎对那匹马不起什么作用。

牛群也开始掉头往回跑,只有那头得克萨斯公牛例外,它拉长声音大叫了一声。

考尔一开始只看见牛群奔跑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他与奥古斯塔斯当时正骑马走在一起,讨论着往西再走多远就该转向正北走这个问题。

“你说那匹马是吃疯草了,还是怎么回事?”考尔问了一句,便刺马前去帮着把牛拢住。他身体前倾,准备向前冲,但是他那匹母马一动也不动,差点儿把他从马脖子上翻下来。这太出人意料了,近来它很听话,也从来没有耍过花招。

“伍德罗,快瞧。”奥古斯塔斯说。

河边有一丛矮树,这时正从里面走出一只橙棕色的大型动物。

“天哪,是只灰熊。”考尔说。

奥古斯塔斯来不及答话,因为他的马也突然跳了一下。所有牛仔的马都出了麻烦,它们转过头便奔跑起来,像是要一气跑回得克萨斯去。奥古斯塔斯的马已经多年没有像这样突然腾跳过了,他毫无防备,差点儿跌下马。

大部分牛不跑了,而是转过身看着那只熊。得克萨斯公牛站在牛群最前边。

考尔拿起步枪,想让母夜叉走得离熊近些,可是它不干。它动了动,但只是向一旁动了一下,眼睛始终盯着那只熊,其实它离熊足有一百五十米远。不论他如何刺它,母马只肯向一旁挪动,好像草原上有一条无形的无法跨越的界线。

“妈的,吃的东西送上门来了。”奥古斯塔斯说,他已设法控制住了坐骑。

考尔朝那边望去,只见几头骡子正朝来的方向往保德河飞奔。大嘴唇徒劳地拼命拉扯缰绳,他一次次在车上被颠起来,离开座位足有三十厘米高。

“队长,是只熊!”盘子波吉特说。他想法子让马绕了一个大圈子,但不能使它停下来,所以他在跑过他们身边时喊了这么一声。

到处都是一片混乱。马群向南跑了,把小伙子斯佩特尔卷带了去。有两三个牛仔从马上甩了下来,他们的坐骑也向南仓皇而逃。摔下来的牛仔还弄不清是谁在向他们进攻,可都准备好随时死去。他们趴在地上,掏出了手枪。

“我看他们马上就要互相开枪了,”奥古斯塔斯说,“若不赶快制止他们,就会把自己人当成土匪。”

“去制止他们。”考尔说。他除了盯住那只熊,并且稳住他的马,使它停在原地不动,什么也干不成。到目前为止,那只熊仅用后腿站着,鼻子在空中不停地嗅着。熊很大,在考尔看来,它比一头野牛还大。

“见鬼,我才不担心他们互相开枪呢,”奥古斯塔斯说,“他们什么也打不中。我只怕损失的牛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