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现在有自己的家了。”七月又说。他的心情沉重,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因为爱尔迈拉连头都不扭,连个招呼都没有打,也不说话。他想把这解释为她太虚弱,但他清楚远不止这一点。他找到了她,她并不高兴。她不关心那个孩子,连乔的死她都不关心。她刚见到他时那副惊讶的样子一直没改变。
那个穿着窟窿衬衫的大汉自始至终都站在窗外,默默地往里面看,七月估计他就是两个野牛猎人之一。医生赞扬了那个人,说他对爱尔迈拉如何忠诚。他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站在那里,而且他的情绪越来越差,因为爱尔迈拉根本不看他。他也走了那么远的路啊,可她就是不看他。他知道这并非因为她有病。
“等你想孩子的时候,我就把他抱来,”七月说,“我可以租间房,等你康复。他很结实,克拉拉说带他来不会伤害他,他们有一辆小篷车。”
爱尔迈拉等待着,如果她始终不开口,那他迟早会走开的。
他的声音颤抖了。他坐在床边那把医生常坐的椅子上,过了一会儿,他抓起了她的一只手。大刺猬还在看着。过了片刻,七月放下了她的手,站了起来。
“我每过一两天来看你一次,爱尔迈拉。”他说,“你如果叫我,就让医生对我说一声。”
他停了一下,面对她的沉默,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背靠枕头坐着,一声不吭,就像个死人。这使他想起了在阿肯色的时候,那时她在阁楼上待着,他则感到好像自己并不存在。当他得知她还活着,在奥加拉拉的一个医生这里,他去屋外躲到克拉拉家的棚子后面,欣慰地哭了足足一小时。历经如此多的忧愁与艰辛,他终于找到了她。
可是转瞬间,欣慰化为乌有。他又想起了她是何等难以相处,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取悦她,连在奥加拉拉找到她也不能使她高兴。他也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她和他结了婚,有了孩子,却不屑转过头来看上他一眼。
他愁肠满腹、若有所失地从医生的房子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他想,可能是太急于求成了吧。那个大汉还在那里看着。
“谢谢你给了爱尔迈拉那么多帮助,”他说,“对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将给予报答。”
大刺猬没有说话。七月离开他牵马去了。
爱尔迈拉看见七月骑马从窗前走过,她站起身来看着他,直至看不见。大刺猬也站着看他。
“大刺猬,”爱尔迈拉说,“把篷车赶来,我想走。”
大刺猬感到很突然。他已习惯于她躺在医生的房子里,他喜欢站在温暖的阳光下看着她。她躺在**的样子太美了。
“你的病好了?”他问道。
“好了,赶车去,”她说,“我今天就要走。”
“去哪儿?”他问。
“走,”爱尔迈拉说,“离开这儿,我不管去哪儿。去圣路易斯也行。”
“我不知道去圣路易斯的路。”大刺猬说。
“哎呀,去把车赶来,咱们会找到路的,”她说,“我想总有路的。”她对男人已失去了耐心,他们都是问问题的大人物,就连话都不会说的大刺猬也会问问题。
大刺猬照她的话办了。医生不在,去给一个伤了臀部的农民看病了。爱尔迈拉想给他留个条子,后来还是没有留。医生很精明,很快就会猜到她离开了这里。日落以前,他们已经离开奥加拉拉向东走去。爱尔迈拉坐在篷车里的一张野牛皮上,大刺猬赶车,他的马在车后拴着。她要求他带她走,这使他感到自豪。路加总想跟他捣乱,现在路加走了,那个去看爱尔迈拉的男人被甩在了后面。她叫他带她,没有叫别人。这肯定意味着他们结了婚,正如他盼望的那样。她很少和他说话,但她叫他带她走,单这一点就使他觉得幸福,无论她叫他带她去哪儿,他都干。
唯一使他担心的是车马店里那个人对他说的话。那人是个干瘪小个子,比路加的个头儿还小。他问他们去哪儿,大刺猬指了指东边,他知道圣路易斯在东边。
“那你们还不如把头皮留在这儿,”那个人说,“你们到那里之后再寄过去。”
“为什么?”大刺猬莫名其妙地问道。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头皮还能邮寄。
“因为苏族人呗。”那个人说。
“从得克萨斯到这儿,我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印第安人呢。”大刺猬说。
“你可能也看不见苏族人,”那个人说,“可他们能看见你。你带着个女人往东走,真是傻透了。”
大刺猬帮助爱尔迈拉上车时,对她说了这件事。
“路上可能有印第安人。”他说。
“我才不在乎呢,”爱尔迈拉说,“咱们走吧。”
从得克萨斯来时,一路上有多少个夜晚她都因惧怕印第安人而不能安寝,虽然他们一个也没有碰到,但这种恐惧一直伴随着她,直到到达内布拉斯加。她听到的故事太多了。
现在她不怕了,疾病,还有迪的死,改变了她,她已失去了恐惧感。在离城几公里的地方,他们停下来宿营,夜里大部分时间她都睁着眼躺在篷车上。大刺猬睡在地上打着呼噜,两只大手紧紧攥着步枪。她既不困,也不怕。天气阴晦,草原上一片漆黑,任何东西都可能从黑暗中走出来——印第安人、土匪或蛇,医生还说那里有豹子,而她只听见风吹野草发出的沙沙声。她只担心七月会追来。他一路从得克萨斯追了来,就可能接着追下去。他若是来了,大刺猬也许会打死他。她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么恨七月,可她就是恨。如果他总缠着她,她就叫大刺猬把他打死。
大刺猬一早就醒了,车马店那个人的话让他心神不定。他与印第安人交战过三次,但每次都是几个人在一起,而现在如果打起来,他一个人要对付所有的人。他真希望路加没有那么快去圣达菲。虽说路加的表现有时不怎么好,但他是个好枪手。车马店那个人的话无异于给他们判了死刑。天已大亮,他们还没有死,但大刺猬很不放心,他感觉他没有把事情向爱尔迈拉讲明白。
“是那些奥加拉拉的苏族人。”他瞅着篷车对她说。天气很暖和,她掀开了毯子。“他说军队把他们惹恼了。”他又说。
“你要是还对我没完没了地说印第安人,我就要恼了你了,”爱尔迈拉说,“我昨天对你说过,我要在七月再次回到城里之前,走得远远的。”
她说话时就像得病前一样怒视着他。大刺猬为惹她生气而觉得羞愧,便去拨弄咖啡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