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2)

刚进入印第安人保留地,纽特便开始担心起印第安人来。担心的不止他,那个爱尔兰人由于听到有关剥头皮的故事太多,常常摸自己的头发,为的是使自己放心,剥头皮并不那么容易。豌豆眼把大部分时间用来磨刀和为自己准备充足的弹药。那个爱尔兰人竟然连一个被剥了头皮的人都没见过,他感到特别惊讶。在豌豆眼当保安队员的年月里,常常看见被剥了头皮的拓荒者,而且,他的几个伙伴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斯佩特尔兄弟渐渐变得喜欢说话了,他们常常对纽特吐露心里话,说他们要不是怕迷路,早就逃回家去了。

“可是你必须赶马呀,”纽特说,“队长雇了你们。”

“之前可不知道我们要到有印第安人的地方来。”比尔·斯佩特尔说。

也就是说,实际上一日接一日他们既碰不上印第安人,也见不到其他牛仔,除了偶尔遇到狼,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在纽特看来,每过一天,天空就变得更广阔,大地也变得更空旷。极目望去,除了天空便是草地。空间如此浩渺,使人难以想象天地间还会有城市或人存在。

爱尔兰人对这无际的空间感到尤为不安。“咱们已经离开世上的人了吧。”他经常这样说。或者说:“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人呢?”

谁也没有把握何时才能遇到下一个人。“古斯不在,真倒霉。”豌豆眼说,“古斯知道,他是个行家,他知道哪儿是哪儿。”

“得了吧,再往北什么都没有了,”盘子说,他奇怪人们怎么会有其他想法,“要找城市,必须往东走。”

“我想咱们会到奥加拉拉的。”织针提醒他。

“我没说咱们不会,”盘子说,“这取决于队长。要是它还没道奇城大,错过它是很容易的事。”

波·坎波的饭做得很香,因而人们都很喜欢他。他对每个人都友好,但和队长一样不合群。波的方式不同,他有时会用他的低音为大家唱歌,但他仍旧是个神秘莫测、稀奇古怪的人。他整天跟在篷车后边走,夜晚则用木头削小巧玲珑的女人像。时间不长,每个牧工都有了一尊他的佳作。

“它能使你想起你的姐妹们。”波说。

离加拿大河还有一天半的路程时,又下起了大雨。一看见西边压过来的大片乌云,人们的情绪便立即低落下来。他们打开雨衣,以便度过寒冷、漫长和危机四伏的夜晚。

距加拿大河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暴风雨袭来了。由于雷电格外密集,这场暴风雨显得不太正常。下午,照例殿后的纽特对西边过来的隆隆雷声及耀眼的闪电提高了警惕。他见狄兹在与队长商议着什么,但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指示。他们正走在草原中间,没有任何隐蔽物。

整个后半晌,西边天空的闪电从不间断。日落时,纽特目睹了从未见过的景象——一道电光从南到北划过天空,好像沿着西边地平线一直横穿过去,发出又尖又脆的响声。纽特真以为太阳会像个红色的瓜一样被切成两半。

那道闪电过后,乌云便像一片黑色的牛群奔腾而来,压向他们,五分钟内便将晚霞吞噬殆尽。马群恐慌起来,纽特连忙骑马过去帮助皮特·斯佩特尔。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炸雷裹着闪电在他身边响起,他的马疯狂地高高跃起,把他抛了下来。由于他紧攥缰绳,马才未跑掉。纽特及时将它稳住,又骑到了它背上。连续不断的雷声震得他两耳直鸣。牛群停了下来,牛仔们尽量紧紧地围在牛群四周,形成一个包围圈。

纽特刚跨上马,就有一道闪电在离队长约三十米的牛群旁亮起,许多头牛即刻倒了下去,好像被同一根棍子敲倒了一样。这些牛本来像一堵墙一样围在牛群外侧,现在却像无数砖块坍塌在地上。

紧接着牛群便跑起来。它们潮水般地向西涌去,仿佛那里根本没有牛仔看守。尽管盘子、队长和狄兹都试图将它们赶回来,它们却全然不顾。就在牛群开始奔跑的一刻,大雨瓢泼而下。纽特连忙刺马,想赶到牛群前头,因为他离那里比任何人都近。他看见一道长长的闪电从天而降,但牛群并没有停下来。牛碰牛时,数以千计的牛角互相撞击,发出的咔咔声不绝于耳。他又一次看见牛角尖上滚动的淡蓝色的电光,并且为倾盆大雨的来临而兴奋。他放心地向牛群前头赶去。下雨顶多把身上淋湿,可他不怕,他知道雨大到一定程度,雷电就会停止。

牛群跑了数公里,不久风暴便到了牛群东边,他只需要与黑暗和雨搏斗。他像往常那样在牛群旁边跟着它们,辛苦了大半夜。他偶然能听到别的牛仔的呼唤声,但由于天黑雨大,什么也看不见。如此漫漫长夜简直是一种折磨。他上百次、上千次地向他认为的东方眺望,希冀看到预示黎明的灰白色,然而所有的方向都是同样的漆黑,似乎黑夜已经持续了三十个小时。

黎明真的到来的时候,却阴霾蒙蒙,昏暗的乌云满布苍穹。纽特、盘子、爱尔兰人和织针纳尔逊守着大部分牛,约有一千头。谁也说不清其余的牛群在哪里。牛群体力耗尽,不会再制造什么麻烦了,于是盘子策马到前边去了解情况,一去便是半天。他回来的时候,狄兹与他做伴。牛群大部分在东边十公里处。

“雷电劈死了几头?”纽特想起牛倒下时的情景,便问道。

“十三头。”盘子说,“这倒没什么,可是把比尔·斯佩特尔也击死了,把他从马上打了下来。他们正埋他呢。”

纽特本来饥肠辘辘,但是听到这一消息,他立即失去了食欲。暴风雨前不到两个小时,他还在和比尔·斯佩特尔聊天,他经过了数百公里的沉默,刚刚变得有一些爱讲话。

“他们说电都把他烧黑了,”盘子说,“我没看见。”

纽特永远也无法见到比尔·斯佩特尔葬在哪里了。他回到牛群的大部队中时,牛群已开始走动,墓就在这泥泞的草原上的某个地方。没有人知道该对皮特·斯佩特尔说点儿什么。他这一整夜总算守住了马群,现在他仍守护着它们,但他显得那样憔悴和呆滞。

人们都饿了。考尔让大家停下来吃点儿东西,一定要快点儿吃,因为看样子又要下雨了。他知道加拿大河已经不远了。他想赶在一场场雨到来之前过河,否则就会陷在这里一个星期。

“不打算休息一下吗?”杰斯帕说。听说考尔要求他们在经过那样艰辛的一夜之后继续赶路,他实在有点儿发怵。

“到河北再休息。”考尔说。

被派去找渡口的狄兹转眼就回来了。加拿大河只有六公里远,那里有一个渡口,显然已有多批牛群曾在那里渡河。

“咱们都必须游过去。”他说。

杰斯帕听罢大惊失色。“但愿别冒着暴风雨游。”他望着重重乌云,说道。

“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织针说,“顶多是弄湿呗,游泳反正是要湿的。”

“雨该停了,下得够多了。”豌豆眼说。但是老天爷没有听他的。

考尔比任何时候都不安,他们那天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现在又一个孩子被匆匆埋掉了。他再也看不见他的家乡了。他不想再冒险,然而这河必须过。他骑马跑到渡口看了看,见很安全,这才放下心来。河水虽深,但不是很宽,他们不必游得很远。

他骑马回到牛群。这时,很多人已经换上了干衣服,河水涨了,他们这样做白费力。

“到河边时你们最好脱光了,不然这些衣服也都会弄湿。”考尔说,“用雨布把衣服包好,过河后就有干衣服穿了。”

“光着身子骑马?”听说队长那样要求他们,杰斯帕愣了。赶牛北上比他想象的要糟得多。他们找到比尔·斯佩特尔时,他已经全身僵硬,根本无法使他恢复原样——他们只用一条床单把他包住,草草地塞进了一个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