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数日,曹洪只遣步军上前磨阵。
本以为汉军不耐久战,消磨数日必有破绽。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又想错了。
早前北上奔袭途中,那些一触即溃的汉军将兵,当下居然表现出极为顽强的战斗意志。
特别是那个叫句扶的汉军小将。
早前攻打长社的时候,根本不敢死守。
全靠向宠及时从长社出来接应方才生还。
然而当下,句扶非但日日出来迎战。
每战还必定身先士卒,好几次带着其部曲冲杀到曹洪的将台左近,方才力竭退去。
而类似的陷阵猛将,汉军阵中并不罕见。
其结果便是,魏军始终无法将阵线前压到甬道附近,继而大肆破坏。
偶有幸运儿能够到那里,造成少许破坏,隔天就看到汉军已经修复如初。
时间一长,作为主动进攻方的魏军不免士气有所下挫。
曹洪情知不能再这么浪战下去。
哪怕是帮毌丘俭创造突袭的机会,也不能将自己的人马置于危险的境地。
“先退回鄢陵吧。”曹洪果断调整战术。
“尉氏是麋威特意为我设下的陷阱。”
“初看平平无奇,其实绵里藏针。”
“若我自以为手握胜券,不顾一切压上去,反而中计。”
辛毗想了想,问道:
“将军是想反过来吸引麋威追击?”
“不会追来的。”曹洪摇了摇头。
“他既然选择在尉氏决战,必定将胜算都压在了彼处,岂会轻易放弃?”
“多半还会设法逼迫我来攻尉氏的。”
“但他越是如此,我越不能莽动。”
“退回鄢陵,既是休整兵马,也是让你我都冷静冷静。”
说到这,曹洪龇牙冷笑道:
“我倒是想看看,他还能使什么歪招!”
……
对于江东政权来说,国都一直是个动态变化的概念。
早年孙权继承父兄基业,其治所在吴郡。
后来见世道已乱,起了割据自立的野心,便将治所北迁到江边的丹徒,自号为“京师”。
数年后,又西迁到更靠近濡须口的秣陵。
隔年就在江边修筑防御性质的石头城,并将秣陵改名为建业。
若原本历史不变,九年后,孙权夺得荆州,便顺势西迁到江夏鄂县,更名武昌。
又过八年,孙权称帝,又将都城回迁到建业,直到终老。
但武昌始终未失陪都的地位,并且后来一度有机会重回吴国首都的位置。
而这种东西两天反复摇摆的过程,则代表了江东政权两种不同的治理思路。
以扬州为重心,或者,以荆州为重心。
而眼下,吴国只拥有小半个江南荆州,地多贫瘠,孙登没得选,只能死守建业。
孙登每日亲自到城头上劳军,鼓舞士气。
又命妃嫔和宫人为军士煮饭洗衣,各种嘘寒问暖。
直到将古书上记载的名将事迹都模仿了遍。
依然无法改变城墙日渐一日破败,士兵日复一日伤亡的残酷现状。
这日,左相吕范又带来了一个噩耗:
“大王,臧霸已经攻破牛渚矶大营,孙、顾两位大夫撤退不及,被乱兵所杀,张公退保石城,被渡江的魏军所困,已然无法阻挡臧霸北上建业!”
孙登一时又惊又怒。
“张子布无能误国,怎么不跟着一起殉国?!”
吕范脸色涨红,不敢应。
孙登知道吕范因曾配合张昭欺瞒于他,心中有愧。
但吕范跟张昭不同,是真有治国才能的。
只好不再谈论张昭,冷笑道:
“虞翻又何在?他不是自请留守牛渚吗,不会是见势不妙,转头就去当魏人的‘宰相’了吗?”
闻得此言,吕范脸上愧色更甚:
“虞仲翔早在江上水战的时候,就已经殉国……”
孙登一时语塞。
误国也好,烈臣也罢。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似乎都没必要再去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