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鬼门十三针(2 / 2)

武藤光子的手臂立刻加力,将致美的头牢牢固定住。

林决明面色不变,站起身,对武藤光子点点头。

光子会意,缓缓松开压制,但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长岗致美一获得自由,立刻手脚并用地爬回了房间最黑暗的角,蜷缩起来,警惕地瞪着门口。

三人退出房间,长岗次郎沉重地叹了口气,再次锁上了房门。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但刚才那压抑而诡异的一幕,却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回到一楼的茶室,女仆已经准备好了茶具。三人座后,林决明沉吟着开口:

“脉沉滑,主痰湿内蕴;舌苔黄厚水滑,是湿热弥漫之象。湿热蒙蔽清窍,扰乱心神,这是导致精神异常的重要病机之一。而且病史已有四年,病邪深伏,络脉瘀阻,情况比较棘手。”

长岗次郎闻言,脸上露出急切的神色:

“林医生,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请您务必出手试一试!我实在……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过完下半生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紧。

林决明看着这位在汉方界享有盛誉、此刻却只是一个为女儿心碎的父亲,心中也有一丝触动。

他点点头,语气郑重了几分:“长岗先生爱女心切,令人感动。既然如此,我自当尽力而为。”

“太感谢您了!”长岗次郎连连道谢。

“不过,”林决明话锋一转,“如果仅仅依靠内服汉方药,药力难以速达病所,恐怕需要数月甚至更长时间才能看到些许效果,而且未必能根治。想要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取得突破,必须配合强效的针灸疗法,开通经络,涤荡痰浊,醒脑开窍。”

长岗次郎作为汉方医师,对针灸亦有研究,立刻追问:“林医生打算选用何种针法?不瞒您,女患病期间,我也曾请过不少针灸名师,尝试过多种方案。”

“哦?都试过哪些?”林决明问。

“比如,记载于《千金要方》中的‘鬼门十三针’。”长岗次郎道,“我请了专业的针灸师,严格按照古籍记载的十三个穴位和顺序,连续针刺了一个月,可惜……效果甚微,几乎看不到任何改善。”

林决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鬼门十三针确实是治疗癫狂痫证的传统名方。既然已经试过无效,明单纯的穴位叠加,可能不足以撼动她体内深伏的邪气。”

他顿了顿,继续道:“根据中国国内治疗情志病的经验,除了鬼门十三针,还有两种更具挑战性的针法。一是深刺‘风府’穴,二是系统的‘头皮针’疗法。”

“深刺风府?”长岗次郎眉头紧锁,“风府穴……不也正是鬼门十三针中的一穴吗?”

“没错。”林决明肯定道,“穴是同穴,但刺法迥异。常规针刺风府,深度不过半寸到一寸,平补平泻。而我所指的深刺,是要求针尖对准鼻尖方向,缓缓进针,深度可达三寸(约7-8厘米)左右,以极强的刺激量,直接作用于深部,冲击脑户,开窍醒神。”

“三寸?!”长岗次郎闻言,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用手比划了一下从后颈到颅内的大致深度,声音都带着颤音,“这……这太危险了!风府穴深处便是延髓,是生命中枢所在!针尖若稍有偏差,或者刺激过度,很可能损伤脑干,导致瘫痪、呼吸心跳停止……甚至死亡啊!这简直是……是高空走钢丝!”

林决明神色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果然,长岗先生是行家,得一点不错。正因为风险极高,历史上因此出现医疗事故的案例不在少数。近几十年来,为了避免纠纷和毁掉声誉,几乎已经没有针灸师敢轻易尝试这种‘霸道’的针法了。”

长岗次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那……头皮针法呢?”

“头皮针法,是通过刺激头皮特定区域(对应大脑皮层功能区),来调节脑功能,相对安全许多。”林决明解释道,“但对于令嫒这种病史长、病情重的患者,头皮针起效往往非常缓慢,需要长期坚持,短期内难以看到显著改善。”

长岗次郎沉默了,脸色阴晴不定。茶室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女仆安静地沏茶,动作轻柔,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良久,长岗次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决明,声音低沉而沙哑:“林医生……您的意思是,如果想要在短时间内……看到一线希望,唯一的可能,就是冒险采用……深刺风府穴这种方法?”

林决明迎着他的目光,坦然点头:“从理论和技术层面讲,是的。这是目前已知的、可能‘破局’的最强手段。但风险,您已经清楚了。如何抉择,在于您自己。”

长岗次郎的双手微微颤抖,他端起女仆刚奉上的茶,却没有喝,只是紧紧握着温热的茶杯,仿佛要从其中汲取力量。

他脑海中闪过女儿昔日明媚的笑容,又闪过她如今在黑暗中爬行的惨状,巨大的痛苦和渺茫的希望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终于,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坚定起来,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林医生!”

他忽然站起身,对着林决明,深深地、几乎是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请您……请您为女施行此术!如果……如果万一……真的发生了最坏的情况,那……那也是她的命数!我长岗次郎,绝对、绝对不会追究您的任何责任!我可以……我现在就可以写下免责同意书!”

着,他激动地转向女仆:“快去!拿纸笔来!”

女仆连忙应声而去。

林决明看着长岗次郎眼中混合着绝望、希望和父爱的复杂光芒,心中也是暗叹一声。

他扶起长岗次郎,沉声道:“长岗先生,您先别激动。既然您有此决心,我必当竭尽全力,谨慎施为。免责书……也好,既是程序,也是让您我都能安心。”

很快,女仆拿来了纸笔。

长岗次郎毫不犹豫,伏案疾书,写下了一份措辞严谨的免责声明,明确表示自愿请求林决明医生为女儿长岗致美进行深刺风府穴治疗,深知其中巨大风险,承诺无论出现任何后果,均由自己承担,绝不追究林决明医生的法律责任。

写完后,他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就在他将免责书递给林决明,林决明正准备接过细看时——

“外公!我回来了!听家里有客人?”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慵懒和叛逆味道的少女声音从走廊传来。

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茶室门口。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亚麻色的长发微卷,随意地披散着,穿着十分时尚甚至有些大胆——黑色皮质短裙,红色抹胸打底,外罩一件敞开的蓝色短袖牛仔外套,脸上化着略显成熟的妆容,眼神中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好奇和一丝不驯。

当她看清茶室内坐着的林决明时,脸上的表情瞬间由随意变成了惊愕,甚至带着点嫌弃:“咦?!怎么是……是你?!”

林决明也认出了这个少女。正是大约两个月前,在东京大学医学院那次交流会上,他因为使用中文习惯,在提问时没有使用敬语,而被这个当时作为志愿者在场的少女当众提醒、让他有些下不来台的混血儿女孩——长岗次郎的外孙女,长岗致美的女儿,一色椰香。

林决明放下手中的免责书,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原来是一色姐。看来你还记得我啊。真是荣幸!”

一色椰香没有理会林决明的招呼,她的目光迅速扫过茶桌上的纸张,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母亲的名字“長岡致美”,脸色顿时一变,快步走进茶室,语气带着质问:

“外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张纸上为什么会有妈妈的名字?你们在写什么协议?”

长岗次郎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带着长辈的威严呵斥道:“椰香!不得无礼!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这里没你的事,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一色椰香被外公呵斥,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屈和不满涌上心头:

“外公!你……你居然向着外人凶我?!妈妈的事情,难道我这个做女儿的,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长岗次郎一时语塞,但随即更加严厉地,“外公怎么会做对你妈妈不利的事情?你要相信外公!”

“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一色椰香倔强地指着林决明,“你叫这个人来干什么?”她故意用了“这个人”这种不礼貌的称呼。

林决明不紧不慢地纠正道:“一色姐,我有名有姓,叫林决明。当然,你也可以像有些人一样,称呼我‘大林先生’,我比较习惯这个称呼。”

一色椰香被他的态度噎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强烈的质疑和愤怒:

“林决明!对!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从中国来的医生!外公!你叫他来,是不是想让他给妈妈治病?!你肯定是被他骗了!妈妈得的是精神分裂症!这种病全世界都没有人能治好!连东京最好的精神病院都束手无策,他能有什么办法?!他一定是用了什么花言巧语骗了你!你不能相信他!”

她的声音尖锐,在安静的茶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长岗次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武藤光子冰冷的眼神也扫向一色椰香,茶室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