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拢手臂,将她拥得更紧。
低下头,温热唇瓣极轻地印在她汗湿的额角,不带情欲,只有尘埃落定般的归属。
低沉微哑的嗓音,如同隐秘的呢喃,送入她沉睡的意识边缘:
“允儿……”声音沉静,却字字千钧,“遇见你,我方寸尽失。”
方允依旧沉睡,只是在那句“方寸尽失”落下时,长睫几不可察地一颤。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滑落鬓角,没入乌发,了无痕迹。
清晨熹微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金线。
方允在被褥间动了动,意识从沉睡的深海缓缓上浮。
昨夜……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蹙了蹙眉,试图抓住模糊的梦境碎片,却只余下心口被暖流熨帖过的酸胀感,以及眼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干涩。
她坐起身,丝绸睡裙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淡淡的红痕,无声诉说着昨夜的缱绻。
目光下意识扫过身侧,床铺已空,唯有一丝清冽的雪松余韵萦绕,是赵廷文惯用的须后水味道。
一切收拾停当。
镜中人明眸皓齿,眉梢眼角残留着几分慵懒的媚意,被一身剪裁利落的灰色收腰羊绒连衣裙和精致淡妆妥帖收敛。
今日有场一年一度的同学聚会,早已约定俗成。
拎起小巧手包,方允脚步轻快走出卧室。
客厅里,晨光漫溢。
赵廷文正端坐于单人沙发中,深灰色家居服柔和了他惯常的棱角。
他垂眸审阅着摊在膝上的文件,指间一支镀铬钢笔在光线下泛着冷硬光泽。
手边的红木小几上,一只骨瓷杯盛着清茶,热气氤氲。
不远处的餐桌上,温热的牛奶、煎得边缘微焦的太阳蛋、烤至金黄酥脆的吐司,静待享用。
“嗨!”方允扬起明媚笑容,语调轻扬,昨日萦绕于心口的不安情绪早已烟消云散。
“我今天同学聚会,晚上可能会晚点回。”
赵廷文放下文件,抬眸望来。
晨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线条,朝气逼人。
他眼神温和,状似随意地问:“地方定了?”
“嗯。”方允一边弯腰换鞋,一边随口应道,声音清脆,“还是老地方,‘兰庭’会所,他们家的私房菜和雪茄吧最对那帮家伙的胃口。”
她答得自然流畅,心思早已飞向了即将的热闹。
赵廷文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快得难以捕捉。
他目光扫过餐桌,温声道:“吃了早餐再走。”
方允已经拉开了门,闻言匆匆瞥了一眼腕表:“不吃了,时间有点赶。”
赵廷文眸光一顿,只是点头:“嗯。玩得尽兴,注意安全。”
“知道了,走啦。”方允飞快应声,拉开门,像一阵裹着香风的轻云,瞬间飘了出去。
门扉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抹鲜活身影。
客厅重归寂静,唯有阳光流淌。
赵廷文依旧端坐于那片明亮之中,姿态沉凝如山。
他端起温度适宜的清茶,慢条斯理啜饮了一口,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投向玄关,以及……餐桌上兀自散发着热气的早餐。
兰庭……
修长手指在红木茶几面上,极轻地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轻响。
这个会所,他自然知晓。
京城顶级圈子里的销金窟,以私密性和背景深厚著称。亦是某些特定背景的年轻人偏好的去处。
他的小妻子,像只欢快的鸟儿,头也不回地飞向了属于她的热闹。
甚至……连一个留恋的眼神都吝于给予。
她只是像完成一项日常报备,匆匆告知了地点,然后翩然离去。
而他此刻,坐在这片过于安静的晨光里,像个孤独的留守“老人”……
赵廷文放下骨瓷杯,杯底与红木桌面相触,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
他没有去碰手机,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手指无意识翻过一页,纸页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时间在阳光的移动中悄然流逝。
约莫一刻钟后,客厅一角的加密传真机发出低沉的嗡鸣,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一张印有特定格式抬头的文件被无声吐出。
赵廷文并未立刻起身。
他将手中的文件看到段落结尾,才缓缓站起,踱步过去。
拿起那张还带着机器余温的纸页,目光沉静地扫过。
上面是今日京城几处重要场所的动态简报与部分特殊预约信息汇总。
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兰庭”一栏。
下午至晚间的预约详情、主要包间归属预计到场的核心人员名单。
一行行清晰简洁的条目映入眼帘。
他的目光在某个名字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明确的指示。
他只是将那张文件轻轻放回传真机旁,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日常信息。
然而,就在他转身走回沙发时,指尖在那份文件的“兰庭”条目末尾,用笔极轻地、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已足以让负责信息筛选的下属明白,需要对此处稍加“留意”。
尤其是名单中那位需要“关注”的对象,其动向将在后续的更新中,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汇聚到他的案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