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说着,我不能让你失望,更不能让自己失望。
璞王安排的这次刺杀失败,势必会再采取其他方式来对付独孤彻。不过自佟皇后那次刺杀后,璞王更是小心谨慎,几乎按兵不动。
夏侯纾作为提前知晓这次刺杀行动的人,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重赏了把消息告诉自己的陈怀济,并让云溪带着他与飞鸾殿的众人打了个照面,以便日后留用。
南祁有春天祭日,秋天祭月的礼制。眼看八月已经结束,九月如期而至,而佟皇后因救独孤彻身受重伤,无暇顾及内廷事务。夏侯纾是当惯了闲人的,经过那晚的事后更加不愿插手别人的事,所以独孤彻将后宫之事暂由刚晋封不久的白昭媛代为打理。偏偏白昭媛平时只喜欢养鸟,对后宫事务丝毫不感兴趣,但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差劲辜负了独孤彻的厚望,所以隔三岔五的就把中妃嫔召集到尚林殿里议事。她把事情都摆在台面上来让大家出主意,真真一副不争不抢不爱出风头的做派。
佟皇后的伤势其实不算很重,只是那飞镖上淬了毒,尽管太医救治得很及时,佟皇后的病情还是久久没有大好,所以这段时间独孤彻经常留在聚澜殿陪着佟皇后。
夏侯纾长日无聊,只能带着福乐公主在宫里散心。
自从宋太妃寿宴上演了那场刺杀之后,福乐公主死活不肯念书,每天都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夏侯纾。
“纾儿,你为什么不对父皇说实话?明明就是你事先安排好的。”福乐公主嗅着一朵新开的芙蓉忽然转头问夏侯纾。
夏侯纾正陶醉在一朵秋海棠的花香里,闻言不由得一阵心惊。没想到福乐公主还是听到了她与独孤彻的对话。不过,就算福乐公主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她能在这里问她,就证明她还没有告诉独孤彻。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夏侯纾捻着洁白的花瓣轻声回答说。
“你别骗我了,那晚你的举止很怪异。”福乐公主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开始分析细节,“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问我有没有发现舞姬有没有什么异常,现在,我总算都知道了。”
孩子太过聪明,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毕竟想要骗她,还是有难度的。
夏侯纾放开了那朵秋海棠,微笑着看向她,轻声说:“昔恬,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男人都不喜欢聪明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说,父皇喜欢笨女人?”福乐公主露出一脸惊恐。她似乎联想到了其他的事,又若有所思道:“难怪最近父皇都不常来看你了,原来是觉得你太聪明了。”
福乐公主说完又瞥了夏侯纾一眼,拍着胸脯向保证道:“你放心,我是谁啊?我是无所不能的福乐公主,也是你的女儿啊!我一定会把父皇带到飞鸾殿来的!”
夏侯纾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叮嘱道:“你就别添乱了,皇后为救你父皇身受重伤,你父皇理应多加照看。”
福乐公主向她做了个鬼脸就跑了。
夏侯纾也不以为意,只当福乐公主说的都是玩笑话。哪知到了下午,独孤彻真的就出现在飞鸾殿里。
夏侯纾盯着他看了半晌,心里默默地计算着他有多久没来了。是七天,还是八天?为什么她觉得过了好久的样子?
“病了么?几日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了?”独孤彻满脸心疼,然后走近了才轻抚着她越发变尖的下巴,耐心解释道,“最近宫里的事情太多了,朕也没有时间陪你,不如朕召宣和郡主进宫与你说说话吧。”
夏侯纾自然希望能够见到亲人,可是一想到如今周缪音身怀六甲,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而夏侯翊不在京城。如果她再召母亲进宫相伴,那谁来照看着嫂嫂?
夏侯纾摇头说:“不用了,我二嫂身子重了,还是让母亲留在府中照顾她吧。”
独孤彻没有反驳,但是看着她布满了忧伤的脸,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场刺杀似乎吓到了不少人,大家都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宫里都是死一般的沉寂,直到姚贵妃薨逝的消息传来。
熙平九年九月中旬,产后虚弱的姚贵妃久病不好,暴毙于景华殿,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一面。独孤彻念及其延绵皇家子嗣有功,下旨以贵妃之礼厚葬。
随后,其贴身嬷嬷刘氏殉主。
而姚家那些关押了许久没有发配的人,最终也有了结果。除了姚成威等主犯被判处了斩首,其他从犯和姚氏族人则被流放边关,东南西北各处都有,可能此生灾难相见。至于从前在姚家做工的奴仆,则统一赶出京城变卖了。
后宫女人看似高贵,实则凄凉,争宠一生,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最终也不过如一个又一个影子般活在历史的风尘里。
一切尘埃落定,整个京城都是一片肃杀。这一年的秋天,似乎过于短暂,仿佛入秋还没有多久,冬天便已经来了。
夏侯纾在得到了姚家的处理结果后,便命云溪将雨湖的遗物找了出来,然后在一个清风微凉的夜晚烧了。
虽然不是她亲自替雨湖报了仇,可结果却都一样。
这场斗争,她们谁也没赢。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夏侯纾俯瞰着整个皇城,红墙碧瓦,汉白玉栏杆,像是在显示一个朝代的辉煌,却没人去注意这辉煌的背后埋没了多少人青春的与鲜血。
夏侯纾静静地站着,看着,直到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