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恪外表看起来放荡不羁,但他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让人不容小觑。
即便是那修行千年的狡黠狐狸,终也难逃月光下的原形毕露。更何况,宇文恪也不过二十出头,又能有多少岁月沉淀的城府,能将他那锋芒尽数敛藏?
夏侯翊的眼眸中闪烁着焦急的光芒,他频频向夏侯纾投去暗示的眼神,那眼神中既有不解的困惑,又含着深切的劝诫,催促她快些离开。然而,夏侯纾对此却视而不见,反而毫不客气地审视着宇文恪。这让他更加心急如焚。
夏侯纾从未见过夏侯翊如此失态,这就进一步激发了她的好奇心。她随即轻轻一笑,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弧度,仿佛在说:你越是如此,我便越是要看个究竟!
夏侯纾再次环视四周,那满室的宾客皆是京城中声名显赫的纨绔子弟,他们或谈笑风生,或恣意放纵,无一不是依仗着家族的荫庇,享受着世人难以企及的奢华生活。
即便夏侯纾知道夏侯翊从来不随意与人结交,尤其是结交这些成天花天酒地的世家子弟,此举必然深藏其他目的。可一想到自己可亲可敬的兄长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夏侯纾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快,半真半假道:“兄长啊,你既结交了新友,还寻了个这么绝妙之地逍遥快活,怎能不带上我?”
夏侯翊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愕然。他何时候结交新友会带上她了?
夏侯纾的目光悠然一转,落在了宇文恪身上,明知故问道:“我听鹿姨娘说,兄长今日是来赴陵王世子的宴席,想必这位就是陵王世子吧?”
宇文恪眉头微蹙,目光在夏侯纾与夏侯翊之间流转。起初,他还以为漱玉阁又出了什么新鲜的节目,想要给他一个惊喜,毕竟他是这里的常客,又有着一掷千金的能力和习惯。结果,来人却神态自如,不仅没有要表演的意思,还目光怪异地一直盯着他,甚至不知礼数地询问他的身份。这不禁让他心生出几分疑惑与好奇,试图寻找答案的蛛丝马迹。
不待宇文恪有所回应,夏侯纾已轻盈地挪步至夏侯翊身旁,寻了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优雅落座,举止间透露出一种不经意的亲昵与随性。
她再次抬眸看着宇文恪,眼里虽然盛着笑,却多了几分挑衅。
宇文恪此人,确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俊逸非凡,犹如画中走出的人物,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然则,他的行事作风,实在对不起他这副花容月貌。
夏侯纾深觉失望,随后她的目光悠然转向身侧的夏侯翊,眸中闪烁着几分戏谑与俏皮:“兄长啊,你即赴了世子之约,就应该提前告知我一声。害我白等那么久,是不是该自罚三杯?”
夏侯翊深知自己难以轻易打发走夏侯纾这位不速之客,只好收敛起内心的情绪,向宇文恪和其他众人解释说:“此人莫真,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
言毕,他眉宇间不经意地掠过一抹尴尬之色,又继续说道:“说来惭愧,我与他本来约好今日一起喝酒的,岂料今日我出门得急,竟将此事抛诸脑后。直至方才才想起来。我瞧着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所以才找来了,倒让世子见笑了。”
“原来如此。”宇文恪轻轻颔首,眸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笑道,“夏侯兄言重了,既然是夏侯兄的表弟,那便也是小王的朋友。今日得此际遇,实乃天赐良缘,小王心中倍感荣幸。”
言罢,他目光温柔地转向夏侯纾,言辞间满是诚挚与期待:“莫贤弟,初次见面,你便给了我一个惊喜,小王甚至欣喜。日后宴饮游园,还望莫贤弟赏光,共叙风雅。”
夏侯纾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还惊喜,难道不是惊吓吗?
体面话谁不会说?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索性顺着他们搭好的台阶拾级而下。
“世子抬爱了。”夏侯纾的笑容温婉而谦逊,“世子身份尊贵,今日得蒙垂青,皆是因兄长之光,莫真实不敢当。”
宇文恪很是受用的点点头,随即抬手,优雅地示意一旁侍立的仆从添置新的酒器与餐具。
夏侯纾见状,毫不客气地接过新置的银筷金盏,举止间虽略显随性不羁,却自有一股洒脱自然之气,仿佛她本就是这场盛宴中不可或缺的主角之一。
席上其余宾客,目睹此景,皆不由自主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夏侯氏一门枝繁叶茂,姻亲众多,偶有寒门远亲投奔而来,亦是情理之中。这些穷亲戚即便是穿了上好的布料裁制的衣服,行为举止间也难掩粗俗和无礼。正因如此,在座的众宾客一时之间也猜不到眼前这位名唤莫真的到底是夏侯氏哪房哪代的亲戚,竟然如此大胆,连陵王世子的宴席也敢随便闯,甚至还厚着脸皮留下来蹭吃蹭喝。
夏侯翊听着不时传入耳中的闲言碎语,脸色愈发阴沉。他太清楚自己的这个妹妹了,倔驴一样的性子,一旦认定了什么,或者怀疑什么,就会不顾一切地去求证。可是,当下的情形,容不得她半分任性,宇文恪也不是她该接触的人。于是,他轻移步伐,悄然在夏侯纾身旁落座,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音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兄长何必明知故问?”夏侯纾轻啜一口佳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周遭的喧嚣为之一静:“兄长结交了陵王世子,自己出来寻欢作乐,却又不准我来,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是觉得我出生低微,不配与陵王世子同席共饮吗?”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凝固,四周的目光瞬间聚焦,惊异之中夹杂着丝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不得无礼!”夏侯翊的面色愈发铁青,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兄长这脾气也太大了点。”夏侯纾却是不以为意,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语气中满是不屑与自嘲,“我不请自来,确实有些失礼,但世子都没发话呢,你倒是跟我急上了。”
夏侯翊面色难看至极,黑得仿佛掐一掐都能掐出墨水来。
夏侯纾轻轻侧过脸庞,刻意避开与夏侯翊直视的目光交汇。她悠然自得地夹起一筷佳肴送入口中,细细品味,随后,又动作流畅地举起酒杯,将杯中残余的半盏琼浆一饮而尽。
宇文恪见状,非但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更加灿烂,甚至还露出几分欣赏之色,道:“莫贤弟啊,你性情直率,言辞犀利,小王甚是欣赏这份真性情!”
夏侯纾心中暗骂一声“狡猾”,表面上却只是轻轻咬了咬樱唇,心中并无半分自得之色。
笑里藏刀的家伙,本姑娘就等着你露出狐狸尾巴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