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回京这几年,鲜少在其他世家大族面前露脸,也很少参加各家的宴会。京中人家大多只知道越国公和宣和郡主膝下有一独女,却未见过其真容。年前夏侯纾及笄礼的时候,宴请的也只是经常来往的夏侯氏族人和越国公府各房的姻亲。这样的好处就是即便她偶尔出门逛街,也很少在被人认出来。
相对而言,夏侯纾的日子过得比堂弟夏侯翎自由潇洒,但也难逃家族和礼教的管束,平时出入都有人跟着,以致很多事情她都不方便亲力亲为。因此,瞒着母亲偷偷出府就成了她惯用的伎俩。
如今,易舞的死因仿佛陷入了一片迷雾之中,那些原本指向丞相府的线索突然断裂,使得她无法继续深入。加之上次在丞相府的惊险经历,她心中充满了忌惮,再也不敢轻易涉足,只能考虑从其他地方入手。奈何她的情报来源和渠道远不如夏侯翊的宽广,因此,她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夏侯翊的身上,期盼着他能给自己指点迷津,助自己早日揭开这迷雾重重的真相。
至于她之前夸下的海口,在现实的残酷面前,她只能将其视为酒后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不提也罢。
云溪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是要想征服一个人的心,必先满足他的胃。夏侯纾嘴上表示不屑,心里却将云溪的话牢牢记住了,并且热衷于将之付诸行动。只不过她稍微变通了一下形式。她把着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清风阁的小厨房,而她自己只用带着小厨房做好的美食走个过场就行。
一连好些天,夏侯纾让小厨房变着花样做了夏侯翊喜欢的糕点和吃食,并精心摆放成别致的形状。可每当她带着美食,满怀期待地去春熹居,夏侯翊不是“恰巧”外出,便是“恰巧”有事,让她吃了好大一通闭门羹。
若非夏侯翊故意避之不见,她都想不出还有那么凑巧的事。
同样的情况多了,夏侯纾也咂摸出了点门道。可无论她如何蹲守,夏侯翊就像是在她身上装了一双眼睛一样,总能巧妙地避开她,让她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夏侯纾深知,时间拖得越久,易舞留下的线索就会越少。在夏侯翊面前丢脸事小,但若是让长青门对她的能力产生质疑,甚至因此引发他们的注意,最终可能导致她苦心隐藏的身份被无情揭露,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敢面对的噩梦。
夏侯纾越发坐立不安,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她只好让云溪从自己的妆奁里挑了一根质地翠绿的玉簪子去找撷英,请她“不小心”透露些许夏侯翊的行踪。
撷英心思细腻,惯会察言观色,行事也妥帖,跟在夏侯翊身边多年竟也挑不出半点错处,就连钟玉卿都对她另眼相看,因而她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为夏侯翊院子里的一等丫鬟。像撷英这样的人,打骨子里就有几分骄傲,很难为他人所驱使,而她之所以愿意帮夏侯纾传递消息,除了那根翠玉簪子确实罕见,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知道夏侯纾与夏侯翊兄妹感情极好。
雨湖对夏侯纾的“大方”习以为常,待云溪走后,她拿出库房的账本默默记下了一笔。
夏侯纾静静地坐在廊下抚琴,等待着云溪的归来。
回想起当初学习弹琴的初衷,是钟玉卿告诉她,琴音能够安抚人心,使人凝神静气,更能提升一个人的气质。那时的夏侯纾,将学琴视作一项任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发现,琴音之中蕴含的深意远不止于此。每当心绪不宁,她都会坐下来,弹奏一曲,让琴音带走内心的纷扰。
夏侯纾专注地弹奏着,直到将一支曲子重复了三遍,她才感到满意。此刻,她的心情已然平复了许多,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这琴音所化解。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夏侯纾抬起头,只见云溪一路嚷嚷着跑了进来,她手中的琴弦瞬间拔错了音。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云溪这丫头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在她的口中,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被她描绘得如同天塌地陷般的惊险。然而,当真正的大风大浪来临时,她却能神奇地闭上那张总是喋喋不休的小嘴,仿佛一个紧闭的蚌壳,将内心的惊涛骇浪深藏不露。
夏侯纾见云溪步履匆匆,脸上满是急切的神色,心中不由得一动。云溪这样的神态,定是因为夏侯翊那边有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这是一个值得期待的信号。
夏侯纾会心一笑,随即波澜不惊地起身给云溪倒了一杯茶水,一边招呼她坐下,一边说:“先喘口气,喝杯水,慢慢说。”
云溪也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和仪态,她匆忙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随后,她缓了缓急促的呼吸,才开口道:“我刚听撷英姐姐说,二公子近来频繁出入恭王府,甚至常常夜不归宿。昨晚他倒是回来了,还是恭王府的人送回来的。然而,今日一早,二公子给郡主请了安后又出了门。不过,他这次不是去恭王府,而是跟人约好了在落月坊见面。算算时间,也该有一炷香时间了。”
言罢,她微微侧头,向夏侯纾投去一抹得意的目光:“姑娘的那根翠玉簪子没有白送,撷英姐姐当下就插在发髻上了。”
是不是白送,暂时还不好说,夏侯纾并未因此感到丝毫的惋惜或不舍,她只关心夏侯翊的行踪。于是,她轻启朱唇,再次追问道:“撷英可曾告诉你二哥究竟约了何人?”
云溪仔细梳理着撷英之前对她的叙述,摇了摇头说:“撷英姐姐也是伺候二公子更衣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嘴,二公子也是随口一答,并未透露更多详情。只知道是约在落月坊,至于约的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撷英姐姐是个聪明本分的,也没有多问。不过,据她所言,二公子出门时心情甚好,为此他还拒绝了撷英姐姐先前替她准备好的衣裳,特意换了一套白色绣锦藤的衣裳,十分雅致。”
夏侯纾不明白云溪特意强调夏侯翊出门时的心情和着装有何用意,也没有深究,毕竟府上沉迷于夏侯翊美色的丫鬟仆妇也不止云溪一个。大家都在琢磨着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走进夏侯翊的心里,未来的当家主母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奈何这么多年过去了,夏侯翊并没有对哪个女子表现出男女之间好感,府中的长辈未曾提及他的婚事。尽管她们的好奇心都写在脸上了,也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渐渐地便有点草木皆兵了。
云溪见夏侯纾半晌没有回应,便试探着问道:“姑娘,你说二公子是不是心有所属,今日是特地去探望那心仪的姑娘?”
夏侯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她轻拍额头,仿佛突然醒悟。
再过几个月,夏侯翊就要及冠了。这就意味着他正式成年,可以娶妻生子了。京城之中,与他同龄的世家子弟,大多已经娶妻,有的甚至连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果然,男大也不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