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云生的反应在霍景棠的预料之内,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无脑之人。
在他心里,很多东西都有着清晰的排序,不能说他心里没有战云如,但和整个战家比起来,战云如就不够看了。
战云如回到利家当天,被挑断手筋脚筋的利舒达也被战云生放了回去。
第二天,战云如暴毙于家中,利澄照来战家报丧。
看着跪在地上磕头,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利澄照,战云生恍惚了一下,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
“你母亲临死前……”战云生伸手想把利澄照扶起来,可手伸出去,整个人就晃了晃,要不是霍景棠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他就要栽到地上了。
“舅舅,你节哀啊!”利澄照哭着,“我妈也不希望您为了她太过伤心,伤到了自已的身体!我妈从小就跟我和大哥说,您就是我们的父亲,我们已经没有母亲了,舅父您不能出事啊!”
这些话利澄照进来前组织了许久,自认十分妥帖,既表达了孝心,也提醒了战云生他们妈最放心不下他们兄弟,他可以把对妹妹的感情转移给侄子。
可他演得太投入,没有注意到,本来还沉浸在失去妹妹的悲伤中的战云生,随着他的话说完,眸中的泪意已经渐渐褪去,重新变得冰冷起来。
“你先回去,我收拾一下,就过去看她。”
利澄照不疑有他,哎了一声,抹着眼泪走了,他还要去别家报丧,战云如去世,利家想要维持以前的体面,首先要维持好与战家的关系,其他姻亲朋友家也不能怠慢。
等到利澄照离开,霍景棠看向战云生,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手。
战云生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我……不是个好哥哥。”
霍景棠没有安慰他做的已经很好了。
因为战云生并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他是不是一个好哥哥,他自已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别人的评判对他毫无意义。他说这句话,也不意味着他真觉得自已做的不好,只是战云如死在他的决定下,他的悲伤促使他做出自我谴责。
两人沉默着坐了许久,久到战有福去其他几房通知战云如的死讯回来,霍景棠才开口。
“阿如生前没受过多少罪,死后……早日赎清罪孽,投胎个好人家,比什么都重要。”
战云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说得对,早日赎清罪孽对她最重要。”
而为她报仇,对他最重要。
战云生拍了一下自已膝盖,缓缓起身,站直身体的那一刻,他不再是对妹妹满怀愧疚的哥哥,而是冷酷无情、权衡利弊的战家掌权人。
战云生和霍景棠到的时候,利家的灵棚都已经准备好了,里面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利舒达手筋脚筋被战云生派人挑了,主事的是利澄照,忙的不见人影。利舒达坐在轮椅上,被摆在灵堂门口充当孝子贤孙。
看到战云生的时候,利舒达吓到浑身哆嗦了一下,抖着声音喊道:“舅、舅舅。”
战云生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迈步走进了灵堂。
利家的孙辈都在里面跪着,唯独不见利绾绾。
利澄照得到消息,快步从外面追进来,“舅舅,舅母,你们来了?几个表兄弟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他们慢一步。”
霍景棠看着灵堂正中间摆放的战云如的黑白照片,心中涌起一股怅然之情,她和战云如的姑嫂关系并不亲近,但这些年战云如的事情全都是她一手操办,从她十九岁,到她五十九岁,整整四十年。
四十年啊,养只蟑螂都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个大活人。
霍景棠和战云生接过利澄照递过来的香,在牌位前站了一会儿。
利澄照上前,想接过两人手中的香,替他们插上,两人却一起躲开了他的手,亲自将香插进香炉里。
被嫌弃的利澄照没有一点不高兴,相反他开心极了。
这证明哪怕战云如干了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在战云生夫妻心目中依旧有分量,那他这个儿子才能得母亲荫庇,继续得到战家的帮扶。
这让利澄照怎么不高兴呢。
“舅舅,舅母,我母亲临死前留下了一封信,说是给您的。”利澄照将一封密封的信交给战云生,然后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战云生拆开信笺,看完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将信件放进了袖子里,正要和霍景棠说话。外面传来宾客的骚动声。
“哎呦,这是来了一群和尚。”
“是战家六爷带来的。”
“战家其他几位也到了。”
说着,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利澄照跟在战云生夫妻身后走出去。
就见战司航一家打头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和尚,把屋子站的满满当当,把紧跟他们进来的战家其他几房人都挡在了外面。
门外,战云贺气得低咒一声,“老幺这个混蛋,全是缺德心眼子!”
刚才下车的时候,明明是他先战司航一步到的,战司航下了车非拉着他说话,宋青君带着孩子先走一步,而他妻子于芷荷就知道带着孩子站在一边等着自已。
他当时还得意妻子给自已长面子,觉得宋青君不懂事。
没想到,后面车上下来一大群和尚,等和尚走远了,战司航和他聊得热火朝天,突然不聊了,“我老婆走远了,我不放心,三哥,我先走一步,你慢走!”
说完撒丫子就走。
战云贺承认自已当时没反应过来,还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战云孟。
等他俩追上去的时候,才发现,那群和尚人数太多,把他们挡在了后面,压根绕不过去。
而四房,明明是在六房之前来的,却也跟在了和尚后面。
战云贺满肚子的气不知道朝谁撒,最后实在忍不住,讽刺了老四一句,“你早来了怎么不进去!站这儿等什么呢!”
战尧舜好脾气的笑了笑,“三哥,我这不是把你和老五等来了。”
战云贺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倒是战尧舜的儿子战长风握紧了拳头,不甘地抿紧了唇,觉得父亲有些窝囊。
他不明白,明明是同父的亲兄弟,父亲为什么要无底线的退让。外人都知道战家,却不知道战家有个四爷。
战云孟最近因为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没精力去管他亲哥的闲事,站在一旁有些神思不署。
门外三房人的眉眼官司可不在战司航的考虑范围内。
“抱歉,来晚了一步,我去宝莲寺请了十八个大师过来给姑母超度。”战司航当着众宾客的面,满脸来晚了的歉意。
利澄照差点笑成一把喇叭花,扬起笑容的瞬间想起这是什么场合,又赶紧扭曲成哭脸,表情那叫一个扭曲。
“呜呜呜……司航,谢谢你,母亲你知道她死后,你还惦记着她,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战玉轩死后,虽然战云生没有明说,但战司航这个战家继承人的位置已经铁板钉钉了,利澄照本来还怕他记恨小时候那点恩怨,没想到他竟然细心地想到了请和尚给他母亲超度,可见对战云如这个姑母还是有感情的。
有感情就行。
利澄照举着双手朝战司航抱过去,想当场表现一个兄弟情深,被战司航眼明脚快的躲了过去。
“表哥,你先安排一下大师们吧,堵在这里,后面吊唁的人都进不了。”
利澄照尴尬地笑了笑,“好好好,还是司航想的周到。”
等利澄照将十八个光头和尚带走,其他三房人才得以进屋。
战云贺气哼哼地想要告状,结果一进来,就看到战云生满怀欣慰地拍着战司航的肩膀,“你有心了。”
满嘴告状的话卡在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气的一张脸涨得通红。
战尧舜见状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已不聪明,所以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出头,作为旁观者反而能看的更清楚,他就不明白了,老爷子都把态度表达的这么清楚了,三哥为什么还总和老幺过不去。
老幺那个性子,你要是顺毛撸,他其实不是个吝啬小气的人。但你要是和他抢,他就是不要的,毁了也不给你。
八十公斤的体重,七十九公斤的反骨。
很难说今天这一出,他不是故意气老三的。
于芷荷看着自已老公那窝囊样就来气。
知道他为了让吕凤华安心,竟然想把已婚生子还死了的吕曼纳妾放到战家的祖坟里,于芷和战云贺大吵了一架,到现在两人还在冷战中。
今天要不是战云如去世,冲着老爷子的面子,她都不会和他一起出现,让他找她那个死鬼表妹陪他来呗。
小多鱼被宋青君牵着手站在一旁,看人看得眼花缭乱,小脑袋一会儿跟着这个转,一会儿跟着那个转,看不过来了。
没一会儿,后面传来了和尚诵经的声音,战云生稳了稳场面,让战司航他们进去上香。
“爸,我是哥哥,我先来。”战云贺抢在战司航之前说道。
战司航笑了笑,竟然让开一步,示意哥哥先请。
从刚才就一直在走神的战云孟看到这一幕,头疼地拍了下脑门。
他的亲哥诶,你怎么就不长眼看看老豆还有其他宾客那嫌弃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