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娘娘……既然如此决绝,外臣……无话可说。必将娘娘之意,一字不差,回禀吾皇陛下!”
这话,已是带着明显的怨怼与威胁之意。
赫连决冷哼一声,帝王的威压毫不掩饰地释放开来:“如此甚好!崔侍郎,记住凤主的话,也记住朕的话:毛草灵,是朕的皇后,乞儿国的凤主!任何人,任何国度,若想将她从朕身边,从乞儿国带走,先问问朕手中的剑,问问乞儿国百万带甲的儿郎,答不答应!”
森然的杀意,如同实质,让崔明远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毛草灵适时地缓和了语气,依旧是那副主人翁的姿态,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崔侍郎一路劳顿,想必也乏了。福安,”
“老奴在。”内侍监总管立刻应声。
“引崔侍郎及诸位副使前往鸿胪寺驿馆休息,好生款待,不可怠慢。”
“是,娘娘。”
崔明远知道再留无益,强忍着屈辱与怒火,僵硬地行了一礼:“外臣……告退!”
说完,几乎是脚步踉跄地,带着两名同样面色难看的副使,转身离开了宣政殿。那背影,充满了挫败与不甘。
使臣退去,殿内凝滞的气氛为之一松。
赫连决挥挥手,示意众臣平身退下。
很快,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
赫连决转过身,深深地看着毛草灵,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充满情感的呼唤:“灵儿……”
他伸出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谢谢你……谢谢你选择留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天知道,在崔明远提出那个要求时,他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他无法想象失去她的日子。
毛草灵依偎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心中一片安宁与柔软。她伸出手,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
“傻瓜,”她轻声呢喃,带着一丝嗔怪,更多的却是柔情,“这里是我的家,有我的夫君,我还能去哪里?”
“可是……大唐毕竟是你出生的地方,你的家人……”
“家人?”毛草灵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释然与一丝淡淡的怅惘,“那个家里的毛草灵,或许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你赫连决的妻子,是乞儿国的凤主。至于长安的毛本家……若他们安好,我便心安。但那份亲情,终究是隔了千山万水,淡了。”
她将脸颊重新贴在他的胸膛,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无比笃定地说:
“赫连决,你听好了。我毛草灵,此生,与你,与乞儿国,共存亡。”
赫连决心头巨震,将她搂得更紧,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誓言般低语:“朕亦然。此生,绝不负你。”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永恒的金色。
然而,温情并未持续太久。
毛草灵轻轻从他怀中退出,神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睿智。
“陛下,此事恐怕不会就此了结。”
赫连决眼神一凛,点了点头:“朕知道。崔明远离去时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大唐皇帝……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不仅仅是面子问题。”毛草灵走到窗边,望着远方天际最后一抹霞光,“我今日点破了大唐内部的一些困境,他们或许会恼羞成怒。而且,拒绝回归,在他们看来,可能等同于乞儿国脱离掌控,甚至……是一种挑衅。”
“朕明白。”赫连决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目光锐利如鹰,“看来,我们需要提前做些准备了。边防需加强,军备需整顿,与周边其他邦国的联系,也要更加紧密。”
“嗯。”毛草灵颔首,“还有国内,需得尽快将此事晓谕天下,但要把握好分寸,既要让百姓知晓凤主之心与他们同在,激起同仇敌忾之心,又不能过度刺激大唐,引发不必要的恐慌或提前冲突。”
“此事交由你去办,朕最放心。”赫连决信任地看着她。
“另外,”毛草灵沉吟片刻,“我担心……毛本家。”
赫连决握住她的手:“朕会立刻派密探前往长安,密切关注毛本家动向,必要时,不惜一切代价,护他们周全。”
毛草灵心中一定,点了点头。有他这句话,她便少了后顾之忧。
夜幕缓缓降临,宫灯次第亮起。
宣政殿内的帝后,已然从儿女情长中抽身,开始为即将可能到来的风浪,进行着冷静而缜密的谋划。
故国来使,如同一块投入命运长河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在迅速扩散,影响着未来的格局。
而毛草灵知道,她选择的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她,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