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先前更彻底的死寂。
那颗燃烧自己,为他们争取到一线生机的星辰,连最后一点余温都彻底消散了。
顾剑辰的意志悬浮在黑暗中,他能“尝”到那根“抹除之矛”擦身而过时,残留在虚空中的味道。
冰冷,精确,不带任何情绪。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憎恨,而是一种更令人绝望的东西——“程序正义”。
就像杀毒软件在清理一个BUG,整个过程高效、沉默,且不容置疑。
他们不是敌人。
他们只是一个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第一次攻击,是试探。
下一次,只会更彻底,更无法规避。
那颗星辰,是他们在黑暗森林里点燃的第一堆篝火,带来了片刻温暖,也把他们的坐标,用最高亮度的方式,广播给了整个森林的猎人。
劫后余生的庆幸,连一秒钟都没能停留,就被更沉重的,如同实体般的压力所取代。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谢清寒的念头,像一束最纯净的冰棱,直接刺入顾剑辰那片混乱的思绪里,冷静得可怕。
“每一次攻击,都会让‘清理者’的算法更精确。下一次,‘掰弯轨迹’这种小聪明,不会再管用。”
顾剑辰的乐子人灵魂,在这种足以压垮神明的绝境里,反而被激发出了一股病态的亢奋。
“那怎么办?师尊有何高见?难道咱们要学那些宇宙尘埃,把自己拆成原子状态,随波逐流?”
他的念头里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挑衅。
“我们需要一个‘家’。”谢清寒的意志没有理会他的玩笑,清晰而坚定。
“一个能移动的‘家’,一个能自我隐藏的‘世界’。”
“家?”
顾剑辰愣了一下,随即被这个词点燃了。
“师尊是想……咱们去当宇宙里的房车一族?还是直接造一艘能跑路的星舰?我跟你说,我对造型很有研究,舰首必须得是龙头,要最凶的那种,最好一张嘴还能喷火……”
他的念头里充满了不着边际的创造欲,仿佛他们不是在讨论生死存亡,而是在规划一场星际旅行。
“比那更彻底。”
谢清寒打断了他。
她的意志中,透出一股顾剑辰无比熟悉的,属于仙道至尊的宏大与决绝。
“我们要创造的,不是一个‘物体’,而是一个‘现象’。”
顾剑辰的念头停滞了。
“一个可以不断改变自身法则,随时伪装成宇宙背景辐射、伪装成无意义的空间断层、甚至伪装成被格式化后的‘数据残渣’的……微型宇宙。”
疯子。
顾剑辰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狂到极点的计划。
创造一个“活”的世界。
一个拥有“伪装”本能,懂得“趋利避害”的世界。
这个世界,将是他们的铠甲,他们的堡垒,也是他们在这片永恒虚无中,唯一的栖身之所。
这已经不是造一艘船那么简单了。
这是要……当上帝。
一个念头,让顾剑辰那股亢奋的火焰瞬间冷却下来。
“师尊,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他的意志变得有些干涩。
“驱动这样一个世界,需要的‘悖论之力’,恐怕不是亲个嘴就能解决的。那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知道。”
谢清寒的回答很平静。
“唯一的来源,就是我们。”
她的意志,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他们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伪装。
“我们之间永不枯竭的情感交互。”
空气,如果这里有空气的话,一定会变得极其尴尬。
顾剑辰感觉自己和谢清寒之间那根看不见的因果线,突然被架在了火上烤。
他们的生存,他们未来的所有希望,都压在了这根线上。
压在了他们之间这种扭曲、矛盾、既是仇恨又是依赖的,该死的关系上。
“情感交互……”
顾剑辰的念头在他们俩的“局域网”里喃喃自语。
“师尊,恕我直言,你确定我们俩这关系,能产生什么‘正面’情感吗?我们俩不打起来,把对方的狗脑子都打出来,就算成功了。”
“可以。”谢清寒的意志不带一丝波澜,却有着不容反驳的肯定。
“那好。”顾剑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破罐子破摔般地重新振作起来。
“既然要造个家,那总得有个蓝图吧?师尊,你想把它建成什么样子?我先说好,我拒绝住在冰块里,也拒绝一切纯白色的极简风格,看着就性冷淡。”
谢清寒沉默了片刻。
她的意志,开始在他们共享的识海中,勾勒出一幅蓝图。
那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法则严谨,秩序井然,能量循环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每一寸空间,都被精密的道则所覆盖,形成绝对的防御。
它像一座由最纯粹的“理智”与“秩序”构筑的堡垒,华美,坚固,安全。
但也冰冷,死寂,没有一丝缝隙。
一个完美的囚笼。
顾剑辰看着那幅蓝图,他那刚刚燃起的那么一点点热情,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停。”
他的念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师尊,你管这个叫‘家’?”
“这是最安全的形态。”谢清寒的意志回应。
“安全?我看是坐牢!”顾剑辰的念头直接炸了,“这他妈跟我上辈子住的那个水牢有什么区别?就是装修得豪华了一点!你是不是就喜欢看我被关在笼子里?是不是觉得把我翅膀折了,锁起来,你才安心?”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又准又狠地戳向她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