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为什么要复仇，忘了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完美世界”大饼。

忘了那把刺进胸口的剑，到底有多疼。

记忆正在人间蒸发。

他们正在被这片“无”，慢慢地吸收，慢慢地“溶解”。

这比死还可怕。

死，起码还是个结果。

这玩意儿，是过程。

一个把你从“存在”慢慢变成“不存在”的，漫长又绝望的过程。

再不想点办法，他俩就真成这片虚无的一部分了，连个响都听不见。

“喂，谢清寒。”

他第一次，没叫她师尊。

他的念头，又快又急，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两人共享的意识空间。

“嗯？”她的回应依旧很慢。

“你还记不记得，你拿剑捅过我？”

谢清寒的灵魂，沉默了。

过了更久。

一个很模糊的，带着剧痛的画面碎片，在她破碎的记忆里，闪了一下。

“好像……有。”

“那你记不记得，我也拿剑捅过你？”

“……好像，也有。”

“很好！”

顾剑辰的念头，瞬间又活了过来。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对抗这片“虚无”的武器。

那就是“仇恨”。

“你捅我，我捅你，这事算扯平了。但是！”他的念头陡然拔高，像是在法庭上拍响了惊堂木，“你抢我徒弟，毁我道心，还把我关小黑屋，这笔账怎么算？”

他开始像个街头混混，掰着自己根本不存在的手指头算账。

那些被格式化风暴冲得稀巴烂的记忆碎片，被他强行用“仇恨”这根线，重新串了起来。

他发现，这招管用！

每回忆起一件谢清寒干过的“好事”，他自己的灵魂就清晰一分。

那感觉，就像是掉线的游戏角色，正在一格一格地重新加载。

“你还PUA我！说我是天煞孤星，谁靠近谁倒霉！你这是精神控制！懂不懂！放现在是要被挂墙头的！”

“你还给我穿小鞋！罚我扫了昆仑山三百年的雪！三百年！你知道三百年的青春对我一个乐子人有多重要吗？我腰都快断了！你知道三百年的积雪有多厚吗？你知道吗！那雪比你的脸皮还厚！”

“还有！你偷看我洗澡！别以为我不知道！堂堂仙道至尊，仙门第一美人，干这种事！你的节操呢？被天道吃了？”

“你还……”

他越说越起劲，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变得高清。

他想起了昆仑山顶的风，想起了心魔廊里血的味道，想起了她每次把他逼到绝境时，那双眼睛里的疯狂。

谢清寒就那么安静地“听”着。

她没反驳。

随着顾剑辰一句句的“控诉”，她那些碎掉的记忆，也开始被激活。

她想起了那个在雪地里，眼神倔得跟狼一样的少年。

想起了那个在她面前，总是被她一句话就逼出所有脆弱和偏执的顾剑辰。

想起了那句，她欠了他一辈子，到死都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她的灵魂，也开始重新变得清晰。

那股子能把天烧穿的占有欲，那份病态的，沉重的，要把他绑在自己神座上的爱，正在从虚无中，被重新“下载”回来。

数据恢复进度：10%…30%…70%…

“说完了？”

她的念头，重新带上了那种清冷的，不容反抗的质感。

“没完！”顾剑辰的乐子人灵魂正上头，“我能不带重样地骂你三天三夜！我连PPT都给你准备好了！信不信！”

“那就留着以后慢慢说。”

谢清寒的念头，带着一股不讲道理的强势。

“现在，闭嘴。”

话音刚落。

顾剑辰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他主动探出自己的灵魂，像无数根看不见的藤蔓，从数据底层伸出来，把顾剑辰那个上蹿下跳的灵魂，捆了个结结实实。

那不是攻击。

是一种强制性的连接。

是一种不容拒绝的绑定。

“别怕。”

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安抚的味道。

那声音直接作用于他的灵魂核心，抚平了他所有的躁动和不安。

“有我在，你丢不了。”

顾剑辰的所有念头，瞬间卡壳了。

他发现，自己那颗还在疯狂吐槽，马上就要被虚无吞掉的灵魂，真的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住了他。

虽然这种安全感，更像是一个顶级黑客，直接接管了你的电脑，还顺手帮你装了个杀毒软件。

安全是安全了。

自由也没了。

在这片宇宙的坟场里。

在这片连神都活不下去的虚无里。

他们用最离谱的方式，互相取暖，互相定位。

也许，就这样过下去了。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