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狂奔大概一个多时辰,将两个时辰的路赶完了,端木玦勒住了缰绳,停在了护国寺前,侍卫长朱仝下马近身,端木玦一摆手说道:“不要惊动任何人,你们今晚就在这护国寺周边警戒!”
端木玦将挂在自己的腕上的马鞭捏在手里,大步流星的朝着慕容霓裳的禅房走去,原本整整齐齐的落雪如同切好的豆腐块儿一般,被端木玦印上脚印而后,好像是某种动物的印记。
端木玦赫然推开慕容霓裳的房门时,里面正在弹筝,轻雪和小奴讨论着绣花的样子,围坐在一只银炭炉旁边,瑞嬷嬷年纪大了,夜深后看不大清那些绣样了,所以便站在慕容皇后身边伺候,慕容霓裳则一边看着琴谱一边在学习一首新的曲子——《凤凰于飞》,可几个地方变音太多,总是做不好,她只能一遍遍地练习。
忽然门开了,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众人都以为是夜风吹开的,因为厨房的火上炖着燕窝,所以门就没锁,没想到一抬头看去,都傻眼了,端木玦一身风尘的已经站在了门口,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看着正坐在琴筝后面的慕容霓裳,众人愣了两三秒,还是反应快的轻雪先跪下身来请安,而且是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霓裳并未跪,只是与端木玦目光相接,四目相对的时间稍长一会儿,方才缓缓地起身,福了福身子说道:“给皇上请安!”
“都退下!”端木玦只向前走了一步负手而立的说道,但他一身冷然的气质倒是让轻雪、小奴对了下眼色,皇上这是盛怒吧?不会拿皇后撒气吧?
见下人都犹豫着,慕容霓裳开口道:“都下去吧!天色不早了,轻雪今晚上你和小奴在偏房睡,无需守夜了!”
有了慕容霓裳的发话,这才都退了下去,然一走干净,门一阖上发出‘噹’的一声来,端木玦一把攥住了慕容霓裳的手腕,将她向身边拉进了几步,“你到底想怎样?!”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讲。
“六郎,你弄疼我了!”慕容霓裳嗔怪了一声,微微的颔首低眉,不去看他的脸,只留下自己一头乌黑的发对着他此刻盛怒的脸,大概是慕容霓裳的声音有些委屈,又大概是那一句六郎的爱称,触及了端木玦心中的柔软,端木玦自己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瞬间轻了许多。
“赶了夜路很冷吧!刚才臣妾烧了一壶热茶,本来自己不应该喝茶的,可是在宫里的时候,这个时间总是六郎从奉天室来凤临宫的时候,所以便习惯地烧了一壶,没想到今日这一壶茶却是有人喝了!”慕容霓裳一边轻柔的替端木玦摘去了身上的斗篷,一边婉言说道。
将斗篷挂好,转身、低眉、理了理端木玦的衣襟,这才发现他穿的是一身龙袍,慕容霓裳缓缓地抬起眼神,迎上端木玦一直深深凝望着自己的眼睛,些许间,才关怀的问道:“怎么没讲龙袍换下,穿着它赶夜路很危险,流浪真是大意!管密也是的,不知道替六郎想着!”
“那你怎么不想想朕!”端木玦本想离她很近,可是慕容霓裳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似乎从还没出生开始就与自己拗着来,碍着他在只能隔着这么一段距离看着慕容霓裳问道。
“臣妾在想啊!”慕容霓裳像是一杯水,此刻盛怒的端木玦棱角再分明,她也是婉婉柔柔的被任意的曲折,“不然怎么会沏了六郎最喜欢的茶,连平日里的点心都是这几样!”慕容霓裳斟了一杯热茶,奉给端木玦。
“你知道朕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端木玦接过茶继续穷追不舍。
他是越心急,慕容霓裳就越是不着急,于是坐在端木玦的腿上,头枕在他的肩上,方才说道:“六郎,你这无缘无故的生气可将臣妾吓坏了,臣妾本来一个人在这护国寺里,就心中觉得委屈,可六郎深宫之中还藏了一个绝色佳人,而且还是在臣妾的凤临宫中,臣妾岂能不吃醋,若是陛下宠幸了她,而且是在凤临宫,臣妾倒是愿意将那凤临宫让给她住,自己在这护国寺中永不回宫里罢!”
慕容霓裳才不承认自己有错,而且自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向端木玦这样的男人,作为胜者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他最喜欢的是征服,每当看到自己征服了一个女子的心,他就会有莫大的满足感,可是随着这种满足感存在的却是厌恶和遗忘,慕容霓裳若想让端木玦的宠爱经久不衰,光靠一身的才气和智慧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一丝遗憾——一丝端木玦难以征服的遗憾,就像今晚这样,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输了,却又给了他赢的机会。
慕容霓裳委委屈屈的靠在自己怀里如同哭诉一般,让端木玦心里有些软了,而且柔软的不成样子了,他抚着慕容霓裳的长发,安慰道:“你身在护国寺这样清宁的地方,怎么还是听她们的胡言乱语,还吃一个小丫鬟的醋,那佟柔嘉是太后赏到凤临宫的,说是帮着监管,朕也明白太后的意思,虽然是母命难为,可是朕却没有这份心思,一直忙国事还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理她一个小丫鬟!”
“今晚我们不提不相关的人!”慕容霓裳撒的小娇适可而止,若是自己喝了一瓶子醋揪着不放,端木玦怕是会烦,他千里迢迢的跑到护国寺来可不是为了闻醋的味道,所以慕容霓裳不能让一个佟柔嘉怀了兴致,而且慕容霓裳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皇后,丈夫是皇帝,理应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别说一个太后嘱意的小丫鬟收了做嫔妃,就是他像刘骜一般在后宫乱来,自己也得干看着。
“朕刚进来时看你在弹琴,不知道是什么曲子?”端木玦为了能让慕容霓裳高兴,不瞎想,所以有意提起其它的话茬。
“新学的一首曲子,不过还弹得不慎熟练,叫做《凤凰于飞》”,慕容霓裳取了桌案上的琴谱给端木玦看。
“哦!还有难得住皇后的曲子?”端木玦是了解慕容霓裳的琴艺的,指尖行云流水,手指松紧度、弹度均不错,最重要的是,慕容霓裳对每首曲子都有一番了解,能够表演的出其中深意。
“当然,臣妾又不是琴仙!”慕容霓裳娇嗔了他一句,起身做带琴筝前,“臣妾就先弹奏一番,也请陛下指点一二!”这放琴的小桌子被轻雪改过一番,比起从前的,小桌子会向前伸探,也能够让慕容霓裳可以轻松地将身子向后仰,还能还能正常的弹琴。
“霓裳,你还没弹熟练,下次吧,不如今晚为朕演奏一曲《佳人曲》,前几日宫里设宴,艺伎弹奏了一曲,朕却觉得还是你弹得别具风情!”
慕容霓裳略点头,手指抚琴,便有着如同高山流水一般音乐缓缓地倾泻而出,上好的琴音如同绕梁余音,三日不绝。慕容霓裳开口空灵的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端木玦望着慕容霓裳依稀的容颜,恍若歌词中唱的那般‘绝世而独立’,脑海里忽而闪现了一个她的模样来,一身白色的衣裙如同花中蝴蝶旋转跳舞,令人流连难忘,笑的是那样的纯真,比那头顶的似火骄阳还要明媚三分,灿烂七分,可是端木玦却不记得慕容霓裳何时这样的对他笑过,何时身着一袭白衣翩跹起舞,好像一切是梦回前世,自己也曾爱过一个叫做慕容霓裳,小名唤作冬妹的女子。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慕容霓裳已经是曲罢,可端木玦还在定定的看着慕容霓裳,可又觉得那目光像是透过了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没什么!”端木玦被她这一喊回了神,扶起慕容霓裳,理了理她的鬓角说道:“天晚了,睡吧,朕今晚就留宿在这护国寺,明日一早再赶回宫!”
……
端木玦躺在榻上很快入梦,或许是一晚上赶路是在劳累,恍恍惚惚间他竟然梦见了那个白衣翩跹如蝶的慕容霓裳,正在巧笑嫣然的看着自己,笑的纯真,却忽而又黯淡了脸色,有些委屈的样子,和皇后生气撒娇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么一想端木玦倒是心中觉得可笑,因为明明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相同。
一个人?却又不似同一个人,因为慕容霓裳哪里有这般单纯纯净,毫无杂质的时候,他所知道的慕容皇后,是百变莫测的,是难以捉摸的,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左右她的心。
“六郎,为什么你不爱我?”梦里的人哭着问道,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她悲痛欲绝的望着自己。
“朕……怎么可能不爱你!”端木玦看着面前的慕容霓裳如此的孤立无援,身形单薄的好像要化仙而去,很想上前抱住她,哄一哄她别哭的那样伤心。
“六郎,是你亲口说的,你不爱我的,一切都是演戏,是为了报复慕容家,是为了利用我才对我好的!六郎,你怎可对冬妹如此的绝情决意,白白的辜负了冬妹对你的一片深情!”
慕容霓裳的身影开始模糊,渐渐地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她哭的亦是愈发的伤心,端木玦很想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回自己的身边,可却是被惊醒了,睡在自己身旁的慕容霓裳正看着自己,正轻抚着自己的胸口,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奇怪的梦。
“六郎,你做噩梦了?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了!你梦见了什么,和臣妾说说,也好定定心神!”慕容霓裳不知道端木玦梦到了什么,只是听见他梦里不停地叫着自己的乳名,一声一声唤的清清楚楚,慕容霓裳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或许是这次真的让他动了心气,所以日有所思自然是夜有所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