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端木玦面色沉重的问道。
“微臣……臣劝陛下忍!毕竟我们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将慕容一族连根拔起,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得不偿失了!”
“忍?!”端木玦气愤的将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发出哗啦一阵响,沈义澜丝毫未躲身子,看着离自己咫尺之近的一滩碎瓷片点了点头答道:“的确是忍!陛下已经忍了这么久,为何不再继续忍?忍到陛下能够将这庞大的毒瘤一刀切除!”
“义澜,整整五十万的亏空,都够顾克久看一百次脑袋的了,可朕却是不能动他!”端木玦脸上是无奈和痛苦,对于慕容一族的痛恨几乎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中。
“陛下,《报任安书》中司马公曾说‘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陛下不如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而后发!”
沈义澜说的有道理,勾践尚能在雅鱼王妃被辱后厚积薄发,他为何要因为一个顾克久就棋错一招,他要忍,要按计划将慕容一族彻底铲除掉!
“你下去吧!”端木玦身心俱疲,在沈义澜退下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记得今晚答应了要去凤临宫用晚膳,又是慕容这个姓氏,前朝的不够,后宫还有!
“摆驾凤临宫!”端木玦起身,既然决定要忍,何不把戏做到底。
两淮捐输的案子不只是端木玦在发愁,慕容也在发愁,她将手中一封看过的信焚了之后久久没有说话,瑞嬷嬷奉上一杯凉茶给慕容霓裳,小心地问道:“娘娘,不知道老爷这信纸上都写了些什么?可提到夫人的身体了,老奴多日未见夫人还真是想她!”瑞嬷嬷知道,宫外能这么冒险的传一封信进来,可绝对不会提起什么健康身体之类的,怕是前朝的大事,慕容宰相需要皇后娘娘吹吹枕边风。
慕容霓裳心里百般滋味,她在怨父亲怎么这么没有脑子,竟然将端木玦宠爱自己的假象当真,他难道还不明白,慕容一族的权势滔天已经成为了端木玦的眼中钉肉中刺,至于她,但是处理后宫的这些虎狼之人就已经身心俱疲了,前朝的事情几乎是暗雷,触及一点就会炸的粉身碎骨。
“嬷嬷,告诉厨房,别准备那么多菜了,今晚上越是清淡越好,还有轻雪,将那盘棋收了,今晚应该是用不着了!”慕容心中快速的思虑,她要如何转圜这种关系,能让这次两淮的捐输案平安的过去,顾全端木玦的面子,也让慕容一族在悬崖边勒住马。
“皇上驾到!”管密通传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慕容霓裳的思路,她连忙起身请安,端木玦从自己的身侧快速走过,坐在了主位上,态度明显不似前几日那样好,看来就算是隐忍,端木玦还是帝王,他可以默不作声的吞下苦果,可也要让种苦果的人心惊胆寒。
“陛下一路上过来热了吧,喝杯茶!”慕容霓裳亲自斟了一杯茶奉了过去,身子半低,一副恭谨的姿态。
端木玦接过茶默默地喝着,没有说话,管密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看着慕容霓裳如何将端木玦的怒火一点一点的勾起来,可突然间,慕容霓裳竟跪在了地上,手掌伏地标准的磕了一个头,管密愣住了,端木玦也端着茶杯愣住了,一时间怔怔的看着慕容霓裳跪在自己的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端木玦晃过神来后连忙要将慕容霓裳拉起来,毕竟跪在他面前的是皇后,无论是以皇后的尊位还是以妻子的身份,端木玦都没有理由受这一个跪拜。
“臣妾有错!”慕容霓裳脸上带着哀戚的神色说道。
“你有什么错?还要行此大礼?”端木玦不解的问道。
“臣妾身为正宫皇后,是陛下的妻子,为陛下携领六宫诸事,臣妾的父亲是前朝的宰相,为陛下分忧解难,如今陛下眉头深皱,心中有不快,不是臣妾办事不利,就是臣妾的父亲失职有过错,难道臣妾不应当大礼请罪,求陛下宽容吗?”
端木玦僵硬的保持着那一个姿态没有动,心中暗暗地被慕容霓裳震撼了,她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有着十五六岁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她能轻松地将自己的身份与前朝的事情相融合,却丝毫没有尴尬。
“你先起来!”端木玦将慕容霓裳扶了起来,屏退了左右,尽管管密很想知道慕容霓裳如何化解的危机,可他还是得遵旨的退下去。
“陛下,近来西北的战事频传捷报,虽然敌人几次三番的有复燃之势,可终究还是不成气候,不知道陛下为何忧心,臣妾虽是女流之辈,不干预朝政,可愿意听陛下的烦心之事,也让陛下宽慰舒心几分!”
慕容霓裳非常聪明的从捐输案的另一个方面入手,她不直接提起捐输案落得一个干与前朝的名声,反而是体贴温柔的关心自己的心情,端木玦本可以不说,可他倒是很好奇,慕容霓裳每一步如何走,又想看看她如何帮得了这捐输案,便回答道:“前线的饷银不够,朕不想多加赋税,叨扰百姓,所以便令卢丁佳号召两淮的盐商拿出捐输作为一半的军饷,国库出另一半,可现在两淮的盐商并不愿意出这捐输!”
“原来是这样!”慕容霓裳莞尔一笑,为端木玦又斟了一杯凉茶,说道:“两淮的盐商虽然富可敌国,可终究那些盐商也是人,人都是有贪欲的,拿出钱来在他们眼里是白白的给了国家,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他们没有陛下这一份忧国忧民的心,就如同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一般,陛下不要生气!”
慕容霓裳不往捐输案上提,只是宽慰自己,看来她也是足够的小心的,可端木玦不喜欢演了一半的戏,干脆问道:“皇后对着捐输案有何见解?”
端木玦明着问,慕容霓裳也不能见台阶不下,于是便笑着说道:“臣妾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听这些朝堂上的正事就像是听了戏台上的戏,只是个热闹罢了,哪里有什么真知灼见能帮得了陛下都烦心的事情,可是……这件事倒是让臣妾想起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说来听听?”端木玦吃着慕容霓裳剥的橘子问道,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臣妾记得小时候有一位远房的姨母,好像是什么富绅的正印夫人,而且生了儿子极受宠爱,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带的是和田美玉,连金银都嫌它们俗气,臣妾的母亲当时只是宁州的知府夫人,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衫,虽然不失庄重可却是体面,但照比那远房的姨母却是寒酸了许多!”
端木玦被慕容的故事吸引,她讲故事的时候很可爱,眼睛大大的,樱桃般的小嘴一动一动,“母亲本想以亲戚的身份见一面这位远房的姨母,不想用知府夫人的名号,就怕落得一个摆官架子的印象,可没想到那远房的姨母却不这么想,她以母亲是知府夫人为荣,所以到处宣扬自己的亲戚是大官,反而用一张烫金的帖子召见,她倒是愿意三拜九叩的前来,陛下说这人是不是很有意思?”
慕容霓裳的故事很有深意,她将那群两淮的盐商比作了远房的姨母,有钱却是平民,而自己就是她母亲,手上有这权利可却是没有那些盐商有银子,若是让他们欢天喜地的见自己,那就给他们用钱买不到的东西。
端木玦心中会意的看了一眼慕容霓裳,问道:“皇后觉得,那些盐商缺什么?”
“陛下手里多什么,那些盐商就没什么,自然是那用银钱都买不来的官帽!”
“你的意思是,给他们捐些官当当?”
慕容掩嘴笑了笑,“皇上,商人是会做生意,哪里会做官,岂不是管乱了!而且也不会服众的!”
“那你的意思是?”端木玦这次是真的不大懂了。
“皇上这次避暑,何不去两淮之地,让那些思慕皇上的盐商见一见天子之仪,也落得一个接驾的名声流传千古,若是陛下能再给两淮总商捐一个虚职只有头衔的官,岂不是大快人心?”
“你说得对!”端木玦眼睛一亮,“朕可以拿出一个与盐院总督等级的四品虚职来,只要谁捐的银子多,谁就是总商,而这位总商就能一同两淮盐业,拿到官商的美名!”
“陛下好生厉害,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来,臣妾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主意明明是慕容霓裳想出来的,可她非要推脱在自己身上,端木玦不仅心中赞叹,目光也欣赏的看着慕容霓裳,他再一次感慨——若是冬妹不是慕容氏的女儿该有多好!
有她在身边细心的提点,温柔的陪伴,即使前朝有太多的难题,似乎都有一个放松的地方能让他解忧,可世事不都尽如人意,慕容霓裳还是慕容宇的女儿,他也一定要除掉慕容一族。
“陛下,用膳吧,臣妾的肚子都开始咕咕的叫了!”慕容霓裳面露害羞,她总是喜欢颔首,而男人通常也喜欢在自己面前肯低头的女子,不是因为臣服,而是一个女子的矜持和温柔,那是一种享受,只可惜在其他的后妃那里,为了让自己看清她们美丽的脸庞,她们总是把头仰的太高了!
“今晚上准备了些什么?”端木玦和声的问道,刚进门时的一脸忧郁一扫而空,因为慕容霓裳给了他一个既不用鱼死网破也不用增加赋税的好办法。
“都是寻常的菜色,后宫开支太多,要勤俭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