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倏尔滴落,没有征兆的就如同他临幸时的一般,莫名却看着就令人悲伤,慕容霓裳的双目又转回了那样的神色——淡漠、疏离,却强作欢颜的点了点头表示应允了自己。
端木玦总觉得慕容霓裳有着许多故事,从喜帕被挑起的一刹那开始,她颈子上的红痕,埋在心里的诸多不如意;她哀伤淡然的气质,好像并不符合她的年纪;那一双哀婉的双目,有意藏着几分情绪。总是见她一人独处出神,到底在想什么?总是不经意落泪,她又在伤心什么?
“臣妾失仪了,请陛下饶恕!”慕容霓裳为了遮掩自己的心思,连忙躲开端木玦的目光俯身跪下。
“起来吧!朕不怪你!”端木玦并不急进,来日方长,他就不相信自己收服不了慕容霓裳的一颗芳心,为自己所利用!
端木玦的一声冬妹如同一粒石子扰了慕容的一池春水,不知道为何心思乱的如同一团麻,端木玦离开很久之后,慕容倚坐在窗边,看着那纱窗细密的小孔朦朦胧胧的遮着窗外的景致,忽又想起前世的许多事情来……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她一个人看着跳跃的烛光发呆,剪刀一剪,那豆点的亮光跳跃的窜了起来。
窗外风雪纷飞,坐在床帐里都能听得到风声的呼啸,那日晚膳之时她惹得端木玦心里不痛快,原因就是一道菜,端木玦不吃杏鲍菇小排,她亲手和厨房里的师傅学了这道菜烧给他吃,为了让他吃一口撒了半天的娇,可他还生气的拂袖而去了。
管密说,是因为当年太子妃寒梦鸢烧过这道菜给皇上吃,所以寒梦鸢过世后,皇上就再也没吃过这道菜,御厨房连杏鲍菇都很少用来入菜。
她听了后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寒梦鸢已经过世了那么久了,他依旧念念不忘,甚至还对自己发脾气,她吃醋了!慕容抱着双膝坐在**生闷气,将丫鬟都赶了出去,眼泪流的太多了,脸上的皮肤都被眼泪蛰的发紧。
“娘娘,陛下来了!”轻雪敲了敲房门声音里透着喜悦的向里传话,她却是执拗的坐在**不肯动,心里依旧打定主意绝对不给他好脸色。
可端木玦一来,一看见他的脸,慕容霓裳心里竟暖了一下,软的扶不起来,似乎刚才下了那么多的决心,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都不管用了。
“怎么没盖被子?不冷吗?”端木玦皱着眉头,语气略带责备。
她不理,也不回答,仍然坐在那里抱着双膝,眼泪却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那时候的端木玦竟那么温柔,挨着她坐了过来,怀抱温暖的抱住了她,轻柔的哄道:“别哭了,朕道歉,冬妹别再哭了……”
那些日子里,情意就算是假的,至少她爱的是那样纯粹,她的眼泪是真的,为他哭,为他笑,为他着急伤心,可如今,她除了恨还有什么?
“娘娘!”瑞嬷嬷的声音打断了慕容的思绪,她方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是满脸的眼泪,连忙用手帕拭去,背着身问道:“怎么了?”
“查出来了,与孟艾青两次提水时接触的小太监是一个人,刚入宫不久,前几日在宣华夫人的承露宫中做杂活,说是因为打碎了宣华夫人的一个心爱的花瓶被赶去送水,想必是有意的安排的!”
“继续盯着孟艾青,看看她是不是和傅云晚继续有联系,如何联系,又有什么其他的企图!”慕容心中动了气,孟艾青若不是她现在还在浣衣局终日做着洗扫的工作,她来了凤临宫却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竟然妄想着勾搭宣华夫人出人头地,人性果然是丑陋。
为了不打草惊蛇,瑞嬷嬷安排了小奴、漫雪、巧萱轮流监视,那孟艾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依旧心里做着美梦成为主子,涂脂抹粉的梳妆打扮,照镜子的时间比干活的时间都忙。
入了夜,小奴装作睡得很沉,却暗地里听着孟艾青的一动一作,果然入了三更之后,孟艾青动作放轻的起了床,批了件衣裳便出了门,小奴隔着纱窗一声不响的监视着,只见孟艾青走到下人们平日里出入的后门,那门外几声老鼠般的吱吱叫声之后,孟艾青便微微的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塞进来一张纸条,孟艾青看了后便又递了出去,复又回了房间倒下睡了。
第二天一早上,小奴便将孟艾青鬼鬼祟祟的行为向慕容学了一遍,轻雪在一旁气的够呛,咬着银牙骂道:“这个下贱的小蹄子,娘娘见她有几分姿色将她留在宫中留为己用,她倒是好,不仅不忠耿耿,居然还敢串通着宣华夫人暗地里搞鬼!”轻雪啐了一口还不解气,对慕容说道:“娘娘,现在就将她抓过来问话,看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轻雪!孟艾青不过是傅云晚的一个棋子,现在绑了她要杀要剐,还怎么揪出傅云晚?”慕容神色不变的喝了口茶,“今晚上都仔细的埋伏好了,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那门外和她联系的人是谁,然后在一举抓获!”
“老奴这就去安排!”
瑞嬷嬷连忙带着小奴去了下人的西三所,将平日里觉得入眼的丫环和太监都召了起来,秘密的说道:“今儿晚上捉家贼,都给我机灵着点!小奴和漫雪负责按住孟艾青,顺喜和小路子藏在树丛里,将那门外接应的人按住,巧萱和四六你们两个一左一右堵住,免得他挣脱后跑了,记住了吗?”众人点了点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去继续干活,只等着晚上来。
孟艾青一早起便梳妆打扮,用棉线给自己开了脸,她今晚就要偷偷的溜出去,跟着门外的接应之人去承露宫,宣华夫人说皇上今夜会宿在承露宫,到时候宣华夫人便让她奉茶御驾前,她就有机会见到皇上,或许,皇上便喜欢她了,宠幸她,给她一个位份,日后便不用呆在这凤临宫的后院,和下人宫女们挤在一起。
越想心里越美,孟艾青将宣华夫人赏给她的香兰样式的那根簪子插在了头,镜中的她似乎不比新入宫的那些小主差!打出生开始她就从没这样盼着天黑过,好像这一夜过去,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一看小奴家,俊俏爱喜笑,两眼弯弯如新月,二看小奴家,清纯如溪水,两眉弯弯如新月,三看小奴家……”孟艾青一边梳妆一边哼唱了起来,丝毫都没有注意到不知道背后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她看。
总算是挨到了晚上,孟艾青早早的就躺下休息了,做出一副早就睡了的样子,其他下人们也都陆续的入睡,二更的梆子一响,孟艾青轻轻地翻了个身,看着一个**的几个宫女都已经睡熟了,便穿上黑色的斗篷出了门,果然到了门口没一会儿就又有了那熟悉的吱吱声。
孟艾青心下大喜,连忙开了门出去,对方是一个脸生的太监,压着嗓子和她说道:“快随我走,晚了就怕皇上都睡下了!”
两人刚搭上话,便周遭一亮,将两个人一同按在了地上,孟艾青再抬头看时,便是慕容皇后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自己,或许是吓破了胆,孟艾青竟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用冷水将她泼醒!”慕容霓裳又指了指那小太监说道:“一同押进来!”
凤临宫二更夜里灯火通明,慕容霓裳坐在榻上眼光犀利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一个满身湿漉漉的低着头,一个浑身筛糠的叩着头。
“你们两个识相的就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说明白,皇后娘娘宽厚大度倒是能饶你们一命!若是死鸭子嘴硬,不知好歹,就随意安一个罪过,让你们两个诛九族,推出去砍头!”轻雪牙尖嘴利的吓唬两个人。
“孟艾青!本宫对你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你倒是和本宫说说,为何与这承露宫的人暗地里勾勾搭搭!”慕容盯着孟艾青问道,她却是还不肯张口。
瑞嬷嬷走上前去几个嘴巴打了上去,孟艾青的嘴角便出了血,“知遇之恩!娘娘怕是为了自己!”孟艾青穷途末路什么都不怕了,狠狠地吼道。
“留着我在这凤临宫,要用时便用,不用便一直藏着,女子的年华就那么几年,错过了怕是皇后娘娘就将奴婢一脚踢开吧!”
慕容霓裳看着孟艾青充满恨意的神色,茶盏在桌子上用力一顿,问道:“若是没有本宫,你在哪里?!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非要比他人尊贵,如今在这凤临宫中日子过得清闲了便心气也高了,当初在浣衣局十指泡在冷水里的时候怎么不奢求!”
“奴婢没什么话说了,娘娘处置吧!”
慕容霓裳斜了孟艾青一眼,问一旁的小太监,“你是谁派来的?若是实话实说,本宫可以留你一条命,不然就让你背后的主子因为办事不利除掉你!”
太监是没根的人,只是想着保全自己,况且事情没办成恐怕宣华夫人也不能留他,不如在慕容皇后这里买个好处,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娘娘饶命!奴才在承露宫当差,今晚是宣华夫人让奴才来接孟艾青到承露宫去,至于其他一无所知!”
慕容知道,就算是此刻抓住两个人也不能说明什么,傅云晚可以随意的编了一个借口搪塞的这件事,不能将事情闹大了,也不能便宜了傅云晚,慕容便剑走偏锋的说道:“将两个手脚不干净,企图偷窃的两个人关起来,明日再做处置!”
“娘娘,您为何以偷窃罪将两人关起来?”轻雪见人押走后问道。
“抓住他们两个又能怎样,傅云晚可以说她请孟艾青去是闲谈,学绣花样子,任何借口,将两个人以偷窃的罪名抓起来,还可以治她孟艾青一个管训下人五方的罪过,或许还能让她禁足几日!”
“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轻雪愤愤的说道。
“傅云晚这是挑明了心机的和本宫对着干,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怕是就要撩出利爪了,到时候本宫再收拾她也不晚!”
……
昨晚傅云晚派去凤临宫的小太监迟迟没有回来,她便心中有了数,不过又能怎样,她不过是见一个凤临宫的宫女,任何理由都可以,不管孟艾青怎么说她都可以矢口否认,所以一早上请安的时候,傅云晚依旧悠然自得,反倒比平日还轻松几分。
“将人带上来!”慕容霓裳待众妃坐定后命人将昨晚的小太监压了上来,五花大绑跪在地中央,慕容眼光扫过众妃,开口说道:“昨晚凤临宫遭了贼,个更入定便有人从后院的门溜了进来行窃,本宫捉了他一问,原来是承露宫的人,宣华夫人,你可知罪?”
傅云晚心里冷哼了一下,看来慕容霓裳是知道自己凭借这件事拿不住自己,便以行窃的帽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起身便说道:“臣妾管教宫人不利,请娘娘责罚!”
“窃!盗自穴中出。若是此风不压制住,怕是就会酿成大祸,尤其是家贼难防!本宫今日处罚这小太监廷杖五十,赶出皇宫永不录用,至于宣华夫人,管教下人不利,罚俸一个月,禁足三日面壁思过,众妃可有异议?”
“臣妾谨遵娘后娘娘教诲!”众妃起身下拜,慕容与众妃中昂首的宣华夫人目光相互对峙,两人心中各自清明,这段仇怨已然清楚,日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请安过后,淑妃和德妃两人再次‘相逢’在御花园之中,汪媛摘了一枝小叶女贞拿在手中把玩,说道:“这次傅云晚和慕容皇后有嫌隙是个机会,不如借着傅云晚的手一举将慕容霓裳扳倒,后宫便是百花争妍了!”
“妹妹如此剔透的人怎么说了糊涂话?”周谨仪就知道汪媛到底不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竟然只顾眼前的利益,看不到将来,她这样倒是遂了自己的心愿,将来只剩她二人独斗时也痛快些。
“扳倒慕容皇后,后宫的确是百花争妍了!可淑妃妹妹不觉得花开得太多了吗?就像这御花园,满目触及皆是姹紫嫣红,连看花的人都有些眼花缭乱了!”周谨仪拿过淑妃手中已被摧残了一般的小叶女贞,说道:“要将有些夺目的一一铲除掉才是最先做的!”
“你的意思是先出掉宣华夫人?”
周谨仪唇角带笑,说道:“当然,傅云晚年轻气盛,慕容皇后若是能压得住她自然是好的,若是傅云晚将慕容霓裳踩了下去,她在宫中的威信自然会提高,再加上傅云晚颇受宠爱,怕是日后就会成为威胁你我的洪水猛兽,不如借着这次机会,将她铲除,一劳永逸,反正慕容霓裳的威信如今也立了起来,不在乎她多张狂几日!”
协助慕容霓裳除掉傅云晚?汪媛心里有几分疑虑,难不成这是慕容皇后和周谨仪下的圈套等她向里钻?可是周谨仪的话是有道理的,傅云晚在后宫张狂也不是几日了,尤其是生了儿子之后,如今她正值风华之年,若是傅云晚在后宫树立起了威信,怕是新入宫的妃嫔就会以她马首是瞻,成了势力在想动她就难了!
“看来妹妹还有些犹豫!”周谨仪并不催促,“不如妹妹回宫仔细想想,再做决定!”
“等等!”汪媛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周谨仪,“全凭姐姐安排!”
“我们静观其变!”周谨仪眉梢一挑,“两虎争斗必有一伤,我们随势而为,若是慕容霓裳能够压得住傅云晚,我们便隔岸观火,若是傅云晚胜出一筹,咱们再伺机而动!”
周谨仪和汪媛私下密谋之时,慕容也没有闲着,毕竟现在的形势可谓是四面皆敌,她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能错过任何一个人的动作,瑞嬷嬷刚打听消息回来,禀告道:“周德妃和淑妃两人在御花园里交谈了一阵子,远远的听不出什么,可那神情可不像是赏花!”
“她们两个向来是死对头,在花园中偶遇两次,倒是极为惹人猜忌,只是……若两位娘娘只是在园中闲着斗嘴,怕是咱们有些草木皆兵了!”
慕容霓裳心里清楚,自己和傅云晚斗得厉害,汪媛的那几分心智袖手旁观还有些可能,可周谨仪才不会傻傻的看着,恐怕她这次是动了其它的心思,还拉上了汪媛一起,看来这次周谨仪给的的**不小。
“娘娘,您如何做打算?”瑞嬷嬷深知事情严重,两妃无缘无故的几日之内多次见面,怕是不会是平常斗嘴之事,还要听慕容的吩咐。
“派人盯着汪淑妃,不要打草惊蛇,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告知本宫!”
“为什么要盯着汪淑妃,何不如将那周德妃一同监视了?”轻雪见瑞嬷嬷出去后方才问道。
慕容霓裳转了转指上的玉指环,说道:“周谨仪这次拉上汪淑妃,目的就在于背后作家翁指使汪媛做出头鸟,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又不得恩宠,手里的人也不如汪媛宽泛,若是汪媛愿意与她站在一边,一个鼻孔出气,两个人便能取长补短达成目的。”
“想不到这周德妃如此心思深沉!”轻雪不禁后背一凉,感慨自己一出生没有那个命进宫做主子,若是她身处后宫的漩涡之中,恐怕早就被人几口生吞入腹,连半点骨头渣子都留不下。
<!--PAGE10-->“孟艾青怎么样了?”慕容差点将她给忘了,昨晚开始就一直关在柴房里,恐怕现在做主子的梦碎了,心里一定不好受!
“早上送饭过去给她,她也不肯吃,一脸死气沉沉的倚在墙角不动!奴婢是懒得管她了!”轻雪面露鄙夷之色。
“娘娘,她不会想不开吧?”小奴插嘴问了一句。
“不会的,她家里还有年迈的母亲,年幼的弟弟,她才不肯轻易撒手!”慕容霓裳吩咐轻雪道:“日日都送饭过去,只要她不闹,就不要难为她,派两个可靠的人守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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