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小哥倒也痛快,拿钱,签字,画押,提人一气呵成。
冯诞梗着脖子,若不是捕快还按着他的手,怕是早就挣脱跑路。
“老实点!”
捕快小哥被冯诞的挣扎弄得烦了,喝道:“再不老实接着关你!”
看着冯诞比我上次见时瘦了许多,想来在狱里的日子没那么好过,随口道:“他关了多久了?”
“嗐,也就十来天罢,人不老实,估摸着被狱里的兄弟们关照了,作奸犯科的都这个待遇。”
签好最后一个名字,我突然想起我刚入京城时那绑架我的贼人,便道:“盗窃罪都关这么久,那若是绑匪意图伤人的呢?”
“哟,那估摸着得带上个几年了,若是情节严重的十年八年的也有,也是兄弟们重点关照的对象!”
捕快小哥人倒好说话,道:“可是大人有认识的犯人?要不要在下给大人看看?”
“看看罢...只是我不知那人姓甚名谁。”
“何年何月入狱?可有罪名?”
大概描述了时间点与所犯罪行,捕快拿起在押犯人名录,挨个的比对一番,然后摇摇头道:“大人莫不是记错了,没有符合条件的犯人呢?”
“诶?”我疑惑道:“应该是工部侍郎严大人亲自送押的,没有吗?”
“没的没的,”捕快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仔细地核对了两遍道:“确实没有,大人要不再问问严大人罢。”
带着疑问,我拽着冯诞出了府尹大门。
已是初冬时节,老柘叶黄如嫩树,寒樱枝白是狂花。
不知怎的,这个冬季却没有以往那样的寒冷,京城的街头满是四处行走的行人,个个脸上洋溢着笑意,熟络地彼此打着招呼。
冯诞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既不跟我走,也不自行离去。
“还有家人在吗?”
冯诞立时摇了摇头,不说话。
“有想去的地方吗?亦或者,想见的人?”
想了想,冯诞开口:“...有。”
“是谁?”
“...李予。”
我霎时愣住了,那个披散头发的女子,附在我耳边对我好心警告的女子,在他的检讨中背上所有污名的人,我几乎将她忘记。
“我想再见见她...是我...对不起她。”
我无言,旷日经年,李予也许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走出了当年的伤心,如今平静的日子里,再去打搅并不恰当。
“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只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好...”冯诞低着头,外衣破破烂烂地,他用力撕扯着,悔恨道:“当年是我没有勇气承担一切...我听了阿爹的话...都推到了她的身上...这些年我总是后悔,梦里梦到她指着我,诘问我为什么不能像男人一样站出来承担一切...我心...不安...”
“若是她过得好呢?”
“那我便了了心愿,离她远远的,绝不打扰她的生活。”
“若是过得不好呢?”
“若是...若是她过得不好...那都是我的责任...是我毁了她的生活...我...我会赎罪...她要怎样都行...”
我低头沉默,始终觉得不妥:“我还是觉得,你不要再去打扰她的生活,是最好的。”
“先生...”冯诞乞求:“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唤您一句先生...我只想赎罪...真的...只想她过得好...只要她过得好...”
那个桀骜的少年,不可一世,只叹世事轮转,谁能想到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我们会走向什么样的人生,做起我们年少不肯又从不会想到的事呢?
冯诞没有过我这一关,却说服了严决明。
李予的住处查起来并不费力,当时被遣返回乡的她成了当地的名人,家族因她而蒙羞,族长出面将她逐出族,并不许她再住在当地。
迫于生计的她只能在郊外不远的地方搭了草房,她的阿娘暗中接济过几次,被族长发现更是将她撵得更远了。
流落异乡的李予换了新的地方,改头换面,因为念过书有些知识文化,便找了份账房的差事,自力更生。
严决明带着冯诞找到李予时,李予刚刚下工,因为算错了账目被掌柜的克扣了半月的工钱。
严决明回来时,告诉我,冯诞自始至终没有与李予相见,而是找了份儿零工,挣了钱,偷偷地塞给了李予打工的掌柜,以工钱的名义发放给她,宽解她的生活。
冯诞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也许有一天他俩终会见面,也许李予会原谅他,也许不会。
只是后面的路会如何,便要靠他们两个人,自己去走了。
花飞花谢,那命运不是结束,是轮转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