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暗夜之中的粮仓在清冷月光下冒着寒气,手摸上去,冰冰凉凉的。
有士兵在向里运输着粮草,我和严决明跟在后面,长长的石头甬道要比外面地上两度,只着单衣的我不禁有些缩脖,没想到温差竟然这样大。
丈量着尺寸,在到达脑海中印象的数字时,内仓出现在眼前。
按照我图纸的要求,内仓上空是悬空的隔断,这里比甬道的温度还要低。
我想,我再也不必担心天气炎热粮草会坏了,这石头天然的降温功效要比什么都管用。
新的粮仓终于投入使用。
凌将军带人在粮仓四周安插了守卫,他也对这新式的粮仓赞不绝口。
他说,傅书业拼死保护下仅剩的那两座粮仓,是大功。
朝廷一定会论功行赏,封官加爵。
可我看着躺在**毫无意识的傅书业,眼泪流进了肚子里。
加官进爵,金银财宝,对于现在的傅书业又有什么用呢?
能换他清醒,唤我一句“亚子”吗?
徐公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军营外面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
“徐公...您不是在京城救治伤兵?”
“咳...是啊,不过最近几日不是也没再打仗嘛!老头子闲不住,来你们这儿溜达溜达,咋样,欢迎不?”
我又惊又喜,手都不知往哪儿放,看着徐公装模作样地绕着军营走了一圈,然后喊着肚子饿。
“丫头,军营的饭我吃不惯,能不能给我熬点粥?”
“行行行,没问题!”
我添油烧火,等我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碧梗粥回到帐篷时,徐公刚刚为傅书业施过银针。
“你兄长,没问题的。”
像是就等着这句话似的,我几乎是大喘着气地卸下了紧绷的神经。
“徐公...”
我哽着嗓子,只觉得眼泪就在眼圈转悠,喜极而泣。
“老夫每日早晚施针,不出五日,便能苏醒。”
“谢谢...谢谢你徐公...”我擦着眼泪连连鞠躬。
徐公却叹气,道:“要谢的,不是我哟,丫头。”
接连几日的平静无波,我几乎错觉地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了。
每日除了欣赏定境河畔风光,便是与昏睡中的傅书业说说家常。
若不是凌将军几次带兵出营,抓了好些太掖的探子回军处置,我是当真要以为这是一趟公费出游了。
“这是第几波了?”
远处凌将军在与人说着什么,中气十足地嗓音响亮,一点也不避讳在角落里摘野花的我。
“回将军,这是今日的第六波了。”
“好,继续加强警戒。”
“是!”
士兵模样的人儿领命而去,我攥着手里的小野花,准备溜回帐篷。
“傅姑娘,等等!”
凌将军一甩长袍,叫住我,大步流星而来。
“这几日太掖探子奇多,想来是眼见大战无望所以想走些邪门歪道的主意了,应该今明两日就要阻止反攻了,傅姑娘若是无事便不要离开帐篷。”
“反攻?”我奇道:“他们还能拿什么反攻?”
“就是因为没有资本在手,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破釜沉舟也罢,出奇制胜也罢,都需小心提防着。”
“凌将军说的是,”我乖巧地点点头,道:“那我便听将军的,待在帐篷里,决不出来。”
“哈哈哈...”凌将军爽朗一笑,一副宠溺之色:“可惜老夫没有子女,不然啊...”
“将军可莫要再提这些了,有那么懂事的湘茹还不知足?”我笑着止住他的话意。
“知足知足,哈哈哈...湘茹已在备战科考,待傅姑娘回京,还望能指点湘茹一二,”凌将军回头望着定境河畔处,那里冒气一股浓浓黑烟,皱眉道:“待老夫大败太掖,再回京好好感谢姑娘!”
说罢,凌将军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向那片浓烟深处。
看着凌将军那如山的背影,我不知为何,竟如此心安。
这是一个动**的夜晚。
火药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时不时掺杂着男子的惨叫,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
我裹着被子,蹲坐在傅书业的身边。
看窗外,火光冲天,掩盖了黑夜原本的色彩,心里一片平静。
这是最后一战了。
不知怎的,我心里如此地笃定,像是知晓后事的神算子一般。
厮杀声一直持续到了天亮。
一面白色的旗帜在定境河的对岸举起,那是太掖投降的标志。
可定境河的此岸,却悲喜参半。
太掖降了,自愿臣属,岁贡百万两,太掖最为受宠的公主出嫁和亲,从此,太掖便是我金舜的臣属国。
可,凌将军,那个豪爽的汉子。
却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定境河的土地上,日复一日地看守着,这片河岸的宁静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