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决明好像一下子熄了火,被雨水浇得神思清明了似的,默默无语地指了指一旁滩涂,道:“在那儿...”
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捡起尺子,看着上面被指甲划痕的位置。
“阿嚏...”
好像受了凉,我忍不住地连打了几个喷嚏,一股寒风吹过,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这样冷。
我下意识地搓了搓冻僵的手,摩挲着尺子的位置,确认了划痕的误差在接受范围之内。
“木板子呢?”
我转头,向士兵伸手要道:“你找来了吗?”
“啊...”士兵后知后觉地从身后取了跟木条来。
我接过,迫不及待地又向前方河水迈进,吓得严决明一个飞身将我拽住。
“你干嘛?!”
“再测量一次啊!”
“那我来!”严决明说着劈手就要抢走我手中的木条,我却倔强地不肯松手。
“不行,那个位置你不知道,若是量错了地方,数值就乱了。”
说什么也不肯让别人代劳,我凭借记忆,再次摸到了一早站立的石碑上。
重新丈量了石碑裸.露的位置和软泥的厚度,再三地重复校验了数值,确认了误差范围。
我才放心地将尺子放下。
这一颗悬着的心刚一落停,一阵天旋地转地晕眩感蓦然来袭。
站也站不稳,手心顿时生出许多冷汗来。
“嗡——”
像有人在耳畔不停地吵闹似的,一阵不间断地嗡鸣声,让我头晕眼花。
“严...严决明?”
我只觉冷汗频出,大雨浇在身上让我分外地觉得寒冷。
好冷啊...
怎么这样冷...
“亚子?”
严决明看出我脸色不对,快走两步上前,将我用力地拉出水面。
“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我软了手脚地瘫在了他的怀里,任凭他的大手在我脸上和手上摸来摸去。
严决明解开身上的蓑衣,不顾一切地将我罩在里面。
“你发烧了,亚子。”
他打横将我抱起,我迷乱了神志,贴在他的胸口,无力地听着他强健的心跳声。
严决明的手冰冷,可贴在我的身上是那样的舒服。
我忍不住更靠近了他一些。
“你总是这么不听话...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为何不听劝阻要独自去测量?!”
严决明疾步狂奔着,我听出他话里的怒气,无力地笑了笑,道:“你不...不关心河堤了吗?”
“河堤固然重要,可是你更重要!”
“你若出了什么事,我还要这河堤做什么!”
“傻话...”我笑:“...河堤关乎着...千百万的人命啊...”
“在我心里,你比天下还重要。”
我的眼皮沉重,视线也模糊起来,渐渐地看不清严决明的脸。
只有温热的水珠,打在我的脸上,让我恍如梦境。
雨,怎么是热的呢?
“严决明...”
我小声地唤着,眼前是一片白雾茫茫,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呼唤。
“在呢,亚子,我在呢。”
坚定有力地回答,他回握着我的手,指节有力,让我很是安心。
“是不是天热了呀?”
我迷糊着嘟囔道:“待我伤寒好了咱们再去骑马,你送来的苦汤才不要喝...”
“......亚子?”
严决明的嗓音哽咽,带了着急地调调:“你别睡,亚子!”
“这回再赛马...你可不能耍赖了哦。”
严决明不再说话了,我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又紧,像是要把我揉进去似的,用了十足的力气。
天旋地转般地炫目感再次涌了上来,仿佛置身云海深处,再感受不到外界的接触。
又似随风飘扬的柳絮,身子如软泥一般瘫软,如同漆黑夜里的一滩死水,再经不起任何波澜。
周围空****地,四面都是铜墙铁壁,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回声,每一声呐喊都带有回音。
如一桩枯死的朽木,就这般倒了下去。
喧嚣的尘埃,在这一刹那,化成了虚无。
离开了那些未知的幻影,我的双眼最后看到的,是一抹跳动的红烛。
澄黄的烛火摇曳,倒映在眼中,带着人间的烟火气。
仿佛落到了温柔的晨光之中,是阿娘清早为我蒸煮鲢鱼豆腐的香甜气味。
晃动的人影在烛火前穿梭忙碌。
是谁,在我的耳边呐喊?
我听不清。
是谁,在晃动我的四肢?
我感受不到。
我想,我怀念的那些景象,终究一下子飞散开去,与梦境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