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1 / 2)

尚书令 十月清槐 1779 字 1个月前

那是河水泛滥的一天。

天公不作美,瓢泼大雨在喘息了片刻后,再次卷土重来。

这场连绵不绝的大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半个月有余了。

半米高的水位线涨到了人们的腰间,像一只凶猛饥饿的老虎吞噬着这片大地。

粮仓存储的粮草全被泡了,军营每日果腹都全靠积存炒熟的粟米饼。

军营驻扎的位置连连后撤。

昨夜还占据高地,今日河水上涨,便要后撤百里。

我披着蓑衣,看着山腰下的一片汪洋,肆虐的河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从山谷奔泻而下,不断冲入早已翻腾汹涌的河流中,那轰轰隆隆的声音在拍打着岸边的同时,也震撼了我的心。

山脚下粮仓的建筑,在水中若隐若现,河水不断冲刷上来的,有生活炊具,还有刀枪甲胄,甚至还有士兵撤退时来不及穿在脚上的草鞋。

那只孤零零地草鞋被河水送上了山腰,横斜的树枝将它留住,没有随着褪去的河水流走。

我盯着它,那双草鞋上,还绣着一对比翼鸳鸯。

绣红的丝线描摹的是对生活美好的愿景。

“那是刘大兵的草鞋。”

傅书业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看我盯着那草鞋,交代道:“以前刘大兵在时,宝贝的很。”

“以前?”

“嗯,河水冲进来时,他没来得及撤退。”

傅书业语气平淡,好似这样的事情稀松平常,平常得甚至无法激起他语调的变化。

“...那有找到他吗?”

“找?”傅书业好像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奇怪似的,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升了起来,道:“被冲走的人太多了,能活下来的都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人手去找他们呢?”

“报了失踪,数日未归便报丧,通知家属去领抚恤金就是了。”

“这样吗...?”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指着那只孤零零地草鞋,激动道:“那是一条人命啊?!”

“是人命没错,”傅书业很是平静:“河水凶险,难道被派去营救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了吗?”

“...那若是今日我被河水冲走了呢?”

“那我自然会去寻你,不顾一切。”傅书业抓着我的胳膊,道:“可那是我的个人自愿,我不能要求别人为你去拼命,每个人背后都是一个家庭,是拖家带口的期盼。”

我哑口。

傅书业说的好有道理,让我无法反驳。

只是那只孤零零的草鞋,依旧挂在那里,那只草鞋的背后也是一个家庭,也带着家人的期盼。

相互依偎的鸳鸯可有一天想过,会彼此分离,再无缘相见吗?

傅书业去带兵巡逻了,严决明向军营借了人,准备想法子测量。

可这河水早已漫道腰身,士兵又都是新手,完全不懂如何测绘标注。

暴雨如注,人行走都踉踉跄跄,更不谈带着器具了。

我拗不过严决明,只好按他要求等在帐篷内。

将宣纸铺好,对比冯远洋的旧图纸,想在原有的基础上能不能得到些帮助。

蜡烛摇摇曳曳,一直燃至烛芯,严决明的测绘数据依旧没有送回来。

我已经将旧图纸上的数据扒了个干净,如今河岸冲毁,好些历史数据都无法再参照了,必须得拿到如今的数据再做打算。

几次走到帐篷口,想出去看看情况,又怕与他走岔了路,只好在帐篷里焦急地踱步。

“来了来了,”一个满身淋透的士兵护着油纸冲了进来,道:“严侍郎叫俺送来的数据,公子快看看罢!”

我迫不及待地剥开油纸,将绘图的数字与冯远洋的历史参数做对比。

可这一看,我却皱起了眉头。

河岸的宽度在冲毁了堤坝的前提下,竟然不增反减,差值更是达到了半数以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看我皱眉,送信的士兵小心地道:“公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两个数值,怎么差这么多?”

看我指出的数据,是河岸宽度,士兵脸上有些为难道:“水太深了...大家伙儿都不敢往前走...”

我一听,心就垂了下去。

“所以这个数值,不是真实的宽度?”

“差不离罢...这河水一冲上来...也摸不着头啊...估摸着是罢。”

有些烦躁地丢下了笔,这样不精准的数字,是无法绘制图纸和计算的。

即使在这样错误的数据上做了计算,建造的堤坝也必定是有问题的,别说抵挡高涨的河水了,就连这连日的大雨冲刷都扛不住。

“公子别生气...”士兵小哥乖觉地道:“要么我再去让他们好好量量,或者等雨小了些再去?”

“这半月了,哪一日天上的雨小了?”

“就...昨晚...有那么一时半刻罢...”士兵嗫喏着:“那...也是太危险了...”

我无力地抬头看着墙上的两份数据,冯远洋旧图纸的参数,和刚才传回来的完全对不上的数值。

“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