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整理昨日计算完毕的需求,分门别类的排好,等待支领。
然后端坐在院内,承接今日的需求。
到了晚上,再处理当日军需,次日发放。
日复一日。
自从用了军队统计表,我的运算速度飞快,常常当日军需量体不大时,上午承接的需求,下午就可以计算完毕。
我已经是熟练工种了。
得益于心算,我甚至在工作之余还有偷懒的余地。
将每周两次给盼弟的授课,增加至了三次。
这孩子头一次接受这样系统的学习,十分勤学好问。
我俩每每在茶楼碰面,叫上一壶最是便宜的大麦茶,然后一呆就是半夜。
盼弟告诉我,在老家时,阿爹阿娘并不让她读书识字。
葛兴弟便是不服这样的管教,独自闯了出去,靠打工念书,又接受了付志梁的捐助,才走出那片大山。
而她,年纪小,虽然不服气,可葛兴弟的例子摆在眼前,家里管得更为严苛起来。
所以只偶尔去听过乡野间私塾先生的只言片语。
尽管考学科举的大门是敞开的,可盼弟却无法真正的搭上这份便利。
不仅仅是盼弟,还有无数心中有梦的底层学子,心怀梦想,却无力通过学习改变自身的阶层。
如葛兴弟一般真的走出来的,寥寥无几。
就像国子监内例贡生日益居多一样,现存的教育体制已经成功与上层阶级对接,因此国子监内优贡生愈加稀缺。
明为基层选拔,人人机会平等,知识改变命运。
可真实,是如此的吗?
国子监内上层阶级的学子比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在雄厚的资源背景下,进入国子监镀层金,再肄业分配,十分简便。
就像皇帝也明白,整个用人制度和选拔制度缺陷十分明显,意图改革。
可这场雄心壮志,出师不利,胎死腹中,以一场登台祈福祭祀草草告终。
可盼弟没有深想这么多。
她一心期望着可以通过我的授课,让她考进国子监,像阿姐一样,知识改变命运。
我不想破坏她心中的骐骥。
不想告诉她,即便是科举,她也要在当地通过层层选拔,才能进入殿试,最后留在国子监。
这才是作为优贡生的路。
若她知道,像林菀菀这样,没有经过考试的关卡便能轻易进入国子监最后又留院的例贡生,这些中上层司空见惯的事儿,一定瞠目结舌。
在做学子的攀登中就已经让盼弟汗流浃背了,突然吃惊的发现,被完全承认和接受的门仍然是那样难以推开。
像葛兴弟犯错与冯远洋犯错的处分对比,消除处分不过冯远洋父亲一句话,而葛兴弟要为之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
在科举向所有人开放平等教育的美丽幌子下,稳定阶级的严酷界限,令人黯然神伤。
金舜的教育体系,依然为贵族所建立。
像我,像葛兴弟这样的出身,无法从我们出生的阶层中逃离。
可我心里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我相信知识会带给人们改变,无论是改变这个世界,还是改变个人命运。
若无法逃脱阶层的枷锁,你学到的越多,看的越远。
即使匹夫草莽一生,也要做个有见识的匹夫。
命运的机缘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自怨自艾改变不了我们的命运,相比那些出生就含了金汤匙的人,我们只有更努力。
更努力的,等待一个腾飞的机会。
我等到了。
葛兴弟等到了。
我相信,盼弟,她也会等来属于她的机会。
这日授课,茶楼的客人格外稀少。
今儿承接的需求较多,过了晚饭时间我还没计算完毕。
我迟到了。
急匆匆地迈进茶楼,盼弟早已乖巧地等待在角落里,望眼欲穿。
“呀,先生。”
见我来了,盼弟急急地起身,冲我见了一礼,然后贴心地从怀里掏了张饼子塞给我。
“先生定还没用晚饭,先垫一口吧。”
饼子一直贴身放着,接过来还带着她的体温。
软软的,十分香甜。
“先生,阿姐说我要科考,就要回家...”
“......”
“阿爹阿娘会不会再抓我回去?要是因为战争,科举搁置了怎么办?”
“对了,现在国子监停课,就算我考上了,是不是也不能像阿姐一样,做国子监的学子?”
嘴里的饼子突然就不甜了。
盼弟神情急切。
她的愿望是那样的纯真。
科举,进入国子监,留在京城,像她的阿姐一样自食其力,改变命运。
我该许她美好的向往吗?
还是据实已告。
葛盼弟看出了我的犹豫。
那双一直亮晶晶的眼,失落的暗了下去。
她低下了头。
“即使现在无法科举,你也可以留下。”
“想来军需部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