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要在我前面嫁人了。”傅书业自嘲道:“可我还是个光棍儿,母胎单身至今,真是失败啊失败。”
“胡说。”我急急分辩。
“说罢,是不是在京城惹祸了?”傅书业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晓得,别说什么为了我才回的,你那心里装的是学业、算学还有万千学子,可不会为了我耽搁这些。”
“怎么不会,”我真情实感地道:“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和阿爹阿娘更重要了。”
傅书业开心地笑了,起身披上外袍,招呼我道:“走,让我瞧瞧,你的眼光如何。”
秦离若和阿娘忙活了一桌子的菜,阿爹在一旁磨着草药,憨憨地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傻呵呵地乐。
见我和傅书业从屋里出来,阿爹还美滋滋地冲我比了个大拇指,
不知是何意。
秦离若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鲢鱼豆腐招呼我上桌,又贴心地为我盛了碗鱼汤晾着。
“这鱼汤,可鲜了。”秦离若悄悄地附在我耳边小声道:“我刚刚偷尝了一口。”
我掩嘴轻笑。
阿娘正擦了手坐在我对侧,见我二人说着咬耳朵的悄悄话,十分高兴,与阿爹交换了个兴奋的眼色。
“听说你是亚子的上司?”傅书业舀了口鱼汤,率先发问:“你们国子监允许夫妻二人供职一处?”
我羞红了脸,使劲儿地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傅书业扛着我的脚力,仍然不依不饶:“若是有人非议,该如何呢?”
秦离若看着我脸颊绯红,握起我的手,道:“婚后,亚子自然是要多顾家宅一些,我想她可以在家办个私塾,也是一样的。”
沸腾的血,瞬间凝结。
我有些不敢置信。
傅书业讥讽地扯了下嘴角,桌下被我踩住的脚迅速抬起,反将我踩住。
阿娘面露犹豫,阿爹却很是满意。
这顿饭,我吃的很不是滋味。
饭后,秦离若自告奋勇地要帮阿娘刷碗,阿娘连连推辞。
“阿娘,让他表现表现罢,”傅书业斜靠在门边,劝道:“没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这么客气。”
一番话说得秦离若心花怒放,恨不得连桌子都替阿娘擦干净。
而傅书业,却拽着我一路出了门。
傅书业一屁股地坐在村口的小池塘边,池鱼却早已不见。
“咦,鱼呢?”
我有些疑惑地探头搜寻,那些红尾鱼是我和傅书业从小喂到大。
“早死了。”
“啊?”
“这年头,谁还能顾得上这些鱼啊。”
傅书业略带冷血地回答,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更坚毅冷酷,从前那个总是像癞皮狗一样跟我打闹的傅书业,如何变成这个样子?
“亚子,他不适合你。”傅书业认真地对我讲:“你们三观不同,我不希望你为了感情而退让自己的主见。”
“......”
“怎么,难道你愿意为了他回归家庭,放弃你的算学事业,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吗?”
我摇头。
“这就是了,长痛不如短痛,早点了断罢。”
夜晚,阿娘与我睡在一起。
她倒是满意秦离若,觉着有人能照顾我是件好事,至于他人如何,能否托付,他们听我的。
可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鲁县临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好似下雾一般,微风与云的翻动,衬出宁静的气息。
然而夜半深时,一声“轰隆隆——”震天地响声传来,接着是士兵叫喊冲锋地声音,火光冲天。
血的腥气顺着空气传到鲁县安静的街道上。
我被轰鸣声惊醒,披衣外出,原本寂静的夜空,此时正充斥着炮弹交火的光影。
“怎么回事?”
傅书业鞋都没穿好就从屋里跑了出来,抬头一望,愣在了当场。
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浓重的血腥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空气布满紧张的气氛,鲁县家家户户的烛火散乱地燃起。
这个夜晚,惊醒的,不只我。
家家户户的村民不由自主地走上街头,一齐驻足看着暗夜的天幕忽昼忽暗,隐约的喊杀声,兵刃相接的声音,还有绝望的哭嚎。
“砰砰砰——”
又是一阵炮火的轰鸣声。
秦离若披着外袍,紧紧地将我搂在怀中。
鲁县的街头,站满人。
可,没有人说话。
大家的心都被这些绝望的声音占满,村民彼此紧握双手,谁也没有说话,程程的爹就站在傅书业身旁,可他们俩,双手紧握。
这一夜,鲁县的村民彼此间好像摒弃了以往的仇怨。
战争,将大家的心紧紧地牵连在一起。
我们都知道外面正发生着什么,我们也知道,战争的惨烈。
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又是谁的丈夫此刻正在前线奋勇杀敌。
他们用身体,抵挡着敌军的炮火铁蹄,保卫着身后的我们。
在这样的夜晚,我们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
只有祈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