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死一般地寂静。
话一出口,我能感受到身后秦离若投来的灼灼目光。
可我不知怎的,心里却一点不懊恼自己似的,只觉得自己应当这样说。
“哦,是了。”祭酒不疾不徐地道:“冯诞也是要处分的,虽然他是受害方,可毕竟没有受住**嘛...我看,不如写个检讨吧!”
秦离若在身后狠狠地踢了我一脚,这一脚踢在我的腿窝处,差点让我跪倒在地。
我好像蓦地惊醒了一般,“慎言慎言”,我怎么就忘了。
况且,我与李予素日无交集,为她出头的确不必要。
可...我心里却有个声音在摇旗呐喊似的,疯狂在我耳边喊着:“这公平么?错处都由李予一力承当,就因冯远洋权尊势重,所以李予当了替罪羊么?事情的真相当真如此么?”
我使劲儿地攥着双拳,腿窝处火辣辣地疼痛却让我异常清醒。
“就,只是检讨吗?”
我听到我的声音在屋里一字一句十分清晰,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抖得太厉害。
我那么讨厌那些人,林菀菀冯诞之流,祭酒林湘姬之辈。
和他们斗了那么久,最终却要变得和他们一样,向强权低头,选择性目害,人世间没有任何值得我以这样的沉沦为代价。
不为李予,为自己。
祭酒的目光很复杂,他看着我,可眼神飘忽却好似在看着别人。
各部主事也不吃茶了,个个瞪着眼睛瞧我。
秦离若索性直接站了起身,向气的就要抽过去的冯远洋连连作揖。
“亚子不懂事,还望冯大人莫要动气,在下代她先赔个不是了。”
冯远洋却没搭话,气息紊乱,胸口起伏的厉害,我想他肯定在酝酿着怎么教育我。
过了好一会,祭酒清了清嗓子。
“这个傅助教...”他掂量着,开口:“说来你是冯诞的先生,这事儿你是要回避的,不过你这样铁面无私...我是没想到的。”
冯远洋怒气哼哼道:“瞧着文文弱弱的样子,没想到却是个误人子弟的。”
“冯大人,何来误人子弟一说?”
“呵,明明我家诞儿是受害者,她却在这儿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我瞧着是没安好心,这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我却笑了,误人子弟这个词儿,可担不起,生搬硬套地反倒显得他没什么文化罢了。
果然,秦杨舒嗤笑出声,似调侃似讥讽:“我原以为,只有不用心教书或是不愿承担责任的才叫误人子弟呢。”
满堂哄笑。
冯远洋气的脸像猪肝色一般,络腮胡子一吹一吹地,使了个眼色给祭酒。
我瞧着是要对我处分了。
不知怎的,被停课的日子,我惴惴不安,可如今主动揽了事端,我却反倒坦然。
可祭酒却没接茬。
冯远洋又清了清嗓子,满屋子的眼都盯在他身上,唯独祭酒好似没听到一样,神色如常地一味饮茶。
秦离若却在此时站了出来。
“亚子,快向冯大人认错!”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离若突然发声,姿态放的极低,向冯远洋行了大礼,又向祭酒同样作揖,才缓缓开口。
“此事干系算学部,傅亚子是负责冯诞的助教,此事的确责任难逃,且冯公子尚且年幼,先生要起到正确引导作用,未能及时发现,是亚子是失职。”
“况且,如今亚子还出言顶撞,想来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了。”
秦离若没有看我,他躬身低头,发丝垂落挡住了脸颊,我看不请他的表情。
可我却好似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子,两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地蜂鸣声一直在响。
我不明白,不明白师兄为什么这样说。
秦杨舒也没搞懂,她张大了嘴,十分惊讶。
冯远洋却笑了,向祭酒一抬下巴,道:“这是你们国子监的内务了,你看着处分就是。”
祭酒表情奇怪,看了秦离若半晌,反问道:“那你觉得,傅亚子要如何处置?”
“离若不敢擅言,全凭祭酒做主。”
冯远洋翘起脚,一副看戏的表情。
祭酒却把球踢了回来:“傅亚子是算学部的,这事儿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离若略一思忖,又弯低几分腰板,恭谨道:“依离若所见,应劝退以示警戒。”
像整个人被浸透在冰凉荒寂的水底,体温散尽,肝胆成冰雪,表里俱寒凉,而头顶又炸起一片惊雷。
师兄...师兄他在说什么啊...
祭酒却不置可否,摇摇头:“既然冯诞是被人引诱,那傅助教也谈不上什么大错,不过是失职了些。”
“我瞧就这样罢,冯诞要书检讨,傅助教也表个态就完事儿了。”祭酒又伸手点了趴在地上的李予,道:“至于她,即刻遣送回乡!”
高城满夕阳,余霞散成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