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喜端了汤药过来,上了船之后,她就没有断过药,前阵子是调息月事,今儿又是放火烧身,宁神汤药不可偏废。
她觑了眼红漆托盘上的沟渠似的药汤,“哪儿来的?”
宋喜回道:“老何送来的宁神汤。”
“倒了。”她曲膝,双手环过膝盖,怒其不争的样子,“那头送宁神汤过来,这不是上赶着给王爷添堵么。”
宋喜自认短视了,的确她思虑不周,宁神汤这回落在九王爷眼里,非要气得七窍生烟不可。“主子恕罪。”
不好怪她的,不过是个人人都可摧残的婢子,一贯都是榆木脑袋,凭着满腔子忠肝义胆安身立命,随身伺候跟了她,得不到半点好处,还赔上了清白的前程,不值当的。
王妃心烦意冷,她就别再里头裹乱了,只好躬身退出去。
甫一迈出门槛,陆鸣过来提溜她,两人七拐八弯找了个冷僻之处说话。都是担着侍奉主子的差事,眼瞅着昔日你侬我侬的小夫妻,转眼间关系就远隔千里,要说谁有错吧,在特定的情境下,都是被算计的人,被命运拖着走,还能造出什么天地来。
陆鸣还是要替自家王爷正名,道:“王爷不是无情的人,这回真是被伤透了。”
宋喜抹起眼泪,道:“王妃才苦命,与贼人周旋这么久,真真是不容易了。这回王爷非但不可惜她,还诸多嫌弃,过往都是温言细语,说点重话都怕吓着她,如今倒是翻了个样了,句句诛心,不是戳破肺管子的话,他还偏不说。”
陆鸣鄙夷她一眼,道:“你要命不要,敢在背后说王爷的不是。王爷是顶天立地的男人,男人最痛是什么你懂不懂?不懂你别瞎说,王爷心里的痛,不比你主子少一里半里。这阵子王爷风雨兼程追赶,还不就是为了早日救出王妃么,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连早前就压下去的喘症都残渣泛起了,可不容易么。”
宋喜是女人,自然疼惜女人多点,何况她自个儿的身子被人渣贯破,知道女人碰上这种事,决计是吃亏到死的那个。外人不理解,自己也无法开解,成了梦魇能困扰一辈子。“王妃为了王爷能豁出命去,王爷行么?”
陆鸣王八似的对眼,左右瞅了瞅,“瞎说什么,王爷贵体尊荣,可不兴民间那套生死相随的。”
宋喜早两天受了重创,站久了身上吃不住力,歪歪斜斜往旁边倚过去。陆鸣眼明身快,忙侧身过去递过半个肩膀,让宋喜借了把力,“你这是怎么的了,没吃饭站不住么。我还没问你,这阵子在六王爷的船上,你过得好不好,受欺负了么?”
不提还好,一提就扎心,宋喜本就怯懦,碰上陆鸣偶尔知冷知热的一通询问,情绪一时受不住口,抱着陆鸣好一通嚎啕。
陆鸣收拾干净身子十几年了,还以为练就了铜墙铁壁,早已清心寡欲,可冷不防宋喜脆弱的一扎,在心窝子里撞出了个漏风的窟窿。
宋喜嗫嚅道:“我身子坏了?”
坏了,陆鸣理解成身体不好,那是病了。虽然是半残身子不算个全乎男人,但关怀姑娘的心是相通的,双手拢起来,圈住了宋喜,低声抚慰似的口吻。“是不是担惊受怕,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