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姐，来的这么早？”声音雄浑有力，是傅督军。

澄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舒展紧绷的身体，转身笑道：“我也是刚来。”

傅督军对身后的护卫们挥了挥手道：“你们去>澄雪望着护卫们退到远处站岗，从褚非言手中接过食盒，道：“你也走吧。”

见褚非言不动，她挑了挑眉，笑道：“行了，走吧，傅督军又不会吃了我。”

等到他也离去，她才将食盒中的酒壶、酒盏取了出来，摆在亭中的石桌上。

傅督军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凳上：“想不到陆小姐还是一个雅人。”

澄雪将第二层的金铜色炉鼎也取了出来，点着了里面的小块木炭，才道：“不过是天寒地冻，这山顶风雪又大，喝杯温酒暖暖身子罢了。”

“我们这样的军伍之人爬冰卧雪，打起仗来有时便是饭都忘了吃，这些事情确实从来不在意。”

澄雪取出怀中的白色手帕铺在石凳上，才坐下道：“我虽然是一介浮游商人，但父亲确是一位端方君子，父母尚在时，也过了一段大家闺秀的生活。”

傅督军略感兴趣问道：“不知陆小姐父亲是？”

澄雪伸手摸了一下酒壶，感觉温度刚好，便给两人各自斟了酒：“我第一次和怀绎相见，是在家中的厨房，他持枪威胁我，我问他要十万大洋才肯救他。”

见她没有回答，反而岔开话题，傅督军也并不十分在意，吸了口烟斗道：“原来是不打不相识。”

“我以为只是意外相遇的陌生人，”澄雪低头一笑继续道：“但第二次见他，又因他被人追杀，无辜被牵连掉进海里。他说救我要十万大洋，我说我自会游到岸上。”

傅督军忍不住哈哈大笑：“陆小姐真是视财如命。”

澄雪点了点头，“大概是穷怕了，饿怕了。”

她自己举杯饮了杯中酒，又道：“此后种种相遇，与他相识相知，我想世间再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好。”

这样的相遇相知，也不知是劫是缘。

傅督军磕了磕烟斗道：“怀绎的确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这么多年，他身在少督军的位子上，兢兢业业从没有一刻松懈。”

澄雪点点头，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所以当赵岭提出让他孤身一人来哨子岭见我，我很绝望，以为他要为了责任和天下放弃我。”

傅督军摇了摇头：“没想到，他竟然忘了他的责任和坚持，为了你孤身进入敌营。”

山顶的风呼啸着，卷裹着雪花纷纷扰扰迎面扑来。

澄雪微微眯了眯眼：“是啊，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曾发誓，只要是他想要的，我都会帮他得到。”

傅督军目光沉沉地望着她道：“陆小姐，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和他长相厮守，可以和他一起成为渭系最尊贵的人，坐拥大好江山。”

澄雪扯了扯唇角，浅浅地笑了，“是啊，只要我愿意。”

在傅督军诧异的目光里，她端起酒杯，将带着浓郁香气的温酒缓缓洒在青石地上。

“我的父亲是一名儒将，他温文尔雅又雄姿英发，在我和母亲的眼中，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

她又满了一杯酒倒在地上：“我的母亲，虽然算不上温柔贤淑，但却十分爱我和父亲，我最幸福的时候便是骑在父亲脖子上，被母亲追地满园乱跑。”

傅督军放下了手中的烟斗，静静地听她诉说过往。

澄雪端起了桌上的酒壶，背对着他向亭外走了几步，面向山崖缓缓将整壶酒倒在雪地里。

“可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他们都离我而去了。”澄雪深深吸了口气，猛然将手中的青花酒壶狠狠砸在裸.露的岩石上。

清澈的瓷器碎裂声回**在山顶，她豁然转身，拔枪指着傅督军。

“如果不是你，八年前，父亲就不会战败身亡，母亲也不会殉情而死！”

她澄清的双目中，熊熊然烧的恨意将傅督军震住，令他只能坐在亭中动也不动。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咬了咬唇，扣动扳.机，“去死吧，傅兆靳！”

“啪！”清脆地枪响，子弹向着她朝思暮想的地方射去。

她终于可以杀了他祭奠父母！

只是凄冷的笑容还未完全爬上她的面庞，她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神魂俱裂。

有人迅速扑在傅兆靳胸前，高速飞驰地子弹进入了来人的后背，大量的血迹喷射而出，溅在雪地上，如同啼血的杜鹃。

他瘫软地滑下，被傅兆靳满脸惊惧地揽在怀里。

在寒风呼啸里她看清了他的脸，熟悉的星眉剑目。

昨夜还在她枕畔，今日却脸色惨白，唯有唇角流淌着鲜红的血迹。

她就像被一只无情的巨手扼住了咽喉，不能呼吸，不能思考，手中的枪不知不觉滑落在雪地上。

周围已经有持枪的护卫们从远处围了过来，有喧哗声和子弹上膛的声音。

她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跪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呆呆地望着他。

又有一声仓声传来，她豁然被人扑倒在地，温热的血从来人的肩部喷溅到她的脸上，刺目的红色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的头狠狠地撞在了身后坚硬的岩石上，可是她却丝毫也不觉得痛。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傅怀绎，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