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热情令她在这陌生的城市不至于太慌张。
陆海空他们带着她去吃了饭,见她情绪不高,也知道她心情肯定不大好,心想季修梵回头可有苦果子吃了。于是,把海茉安排在招待所之后就识趣地告辞了。
夜很深了,海茉睡不着,索性穿上外套沿着陌生的街路毫无目的地走。经过一条酒吧街的时候,她无意识地走了过去。她并不知道季修梵是在哪个酒吧打工,只是,脚下的这条路应该是他每日必经的吧。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她想起陈奕迅的《明年今日》,如此应景的歌词。只是,和尚,没我的日子,你会孤独吗?
五月的雨夜,竟然说不出的沁凉,春寒入骨。
季修梵买了几个热的汉堡和果汁,刚到医院的门口,遇见周兰溪和喜歌的母亲从车上下来。僵持多久的母子俩相互愣了一下,旋即,一起迈进了医院的大门。
气氛说不出的肃穆。
周兰溪忽然挽住了季修梵的胳膊,她的手很凉。季修梵迟疑了片刻,没有躲开。
“喜歌还好吗?”周兰溪开口。
“还好。”他简单的答,稍稍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喜歌的母亲:“她就算难过也不会表现出来,一直就是这样,用坚强掩盖自己的软弱。倔强得让人心疼。”
上午刚下第一节课的时候,喜歌接到家里的电话,听着听着脸色变了,然后只是对季修梵说了一句:“我要马上回安城,帮我打电话订一张机票,最快的。”他允诺下来,走了两步之后,才发现曾喜歌整个人倚着墙站着,双腿根本挪动不了。
曾喜歌的家里出了事,不到三岁的弟弟曾喜墨和保姆在距离家门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被车撞了,保姆当场死亡,曾喜墨被送进ICU。
令喜歌想不到的是,打电话给她的人,竟然是父亲曾庆年。
一向强势的男人,说了曾喜墨的事情之后,沉默许久,然后只说了一句你要照顾好自己就挂了电话。
也许,是在面对生死别离的瞬间,想起了久未关心过的女儿。
听起来,情况并不乐观,喜歌在曾庆年的语气中捕捉到从未听过的绝望与无助。他并没有要求喜歌回去,是她自己的执念,要去守护喜墨。
季修梵毫不迟疑地多订了一张票。
ICU外的等待令人如坐针毡,医生护士脸上的冷峻更令人不安。
季修梵和周兰溪走进重症区的走廊时,喜歌继母的哭声惨烈地响了起来。那个小小的孩子,到底还是变成了天使。季修梵紧走两步,在看到喜歌的身影后又停住脚。眼前的画面虽然悲怆却又那么和谐,只见曾庆年低着头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喜歌的一只手抵着自己的额头,而喜歌蹲在曾庆年的面前,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膝盖上。
在本该悲伤的时刻,季修梵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有那么一丝暖意。起码,那是喜歌等待了十年的暖意。
而他们的对面,失去了儿子的女人哭得几乎快要疯掉了。
季修梵走过去,把手放在喜歌的肩头。她抬头看他,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哀伤的眼神深深地刻在了季修梵的心里。
季修梵打了个冷颤,那样的眼神多像四年前的海茉,在那个布满铅色云朵的晚上,海茉用那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哀伤中露出敌意。
他常常懊悔,在陈骁城出事的时候,他没能给海茉任何安慰,甚至对母亲与陈骁城的事毫无察觉。后来他渐渐想明白,那一段时间里,海茉对他的冷淡,多半是因为心里藏着无法言说的秘密。
在海茉最受煎熬的时候,他没有陪她一起分担,这常令他自责。也因此打定主意,不管现实怎样艰难,都要勇敢地扛起来,给海茉最美好的未来。
想及此,季修梵再次拍了拍喜歌的肩,他希望自己能有小小的力量给这个女孩。
喜歌擦擦眼睛,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在最暗的夜里,露出一点光,如悬于天边的启明星。
喜歌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走廊的入口,神情淡然的母亲不知几时来的,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迎着喜歌的眼神,她似乎微微翘起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像个胜利者。
喜歌的心猛地一沉。胜利了吗?母亲把她当做拖油瓶一样扔在父亲身边,而她终于在十年之后替她抢回了那个男人的依赖,如此,就是胜利了吗?
母亲对生命的漠然,再度激怒了她。
心里的魔鬼咆哮着,像海面涌起巨大的浪,悲戚在瞬间消失。她的眼泪流出来,心里的痛感却麻木了,只是紧紧地握着面前两个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