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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里,皇帝正批阅折子,跪着听训的谢昭颇为懒散地跪坐在地上,看起来是困极了居然打起了瞌睡,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直到后半夜,黄门传话德妃娘娘来了,皇帝才将面前的折子推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德妃年纪比皇后少几岁,因天生美人,又保养得宜,纵使三皇子已经及冠,她看上去也只三十出头的模样,只是眼神中的从容与气度,却是历经时间的存集才能炼化出。
她一进门就瞧见跪着打瞌睡的谢昭,她只眼中透出笑意,随后目不转睛地为皇帝亲手奉上一碗简单的百合莲子糖水。
“陛下勤勉,可也要注意龙体安康,您无恙才是对国对民最大的益处。”德妃的语气很软,可细细听来,却有种温和的柔韧隐含其中。
谢昭听到德妃的话也清醒了几分,见皇帝与德妃说话时,目光朝着他这边看过来,赶紧跪直了,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你这混小子,又做了何事让陛下这般恼你?”
德妃是个很能摸清皇帝心思的人,她此行主要是为了替谢昭求情,但目前看来,皇帝并非是惩治谢昭,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娘娘冤枉!”谢昭苦着脸道,“今日陛下说召臣入宫,却又不说缘由,臣自午后进入这殿中,陛下就让臣一直跪着,可是膝盖都要跪瘸了陛下也不与臣说半个字,原因更是无从知晓,娘娘看在臣这可怜模样的份上,快帮臣求求情吧!”
皇帝瞪眼假意怒道:“你这皮猴子,刚消停两日就又开始了!你瞧瞧他干了什么好事!”
皇帝将一沓纸丢到德妃面前。
郡主府的事闹的大,德妃又岂会不知呢,只是谢昭属意晏家姑娘,她早些时候听闻只以为谢昭只是一时热,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还闹的满城风雨,众人皆知。
晏姑娘也还真是倒霉。
德妃默默地看着纸上的内容这样想。谢昭虽然身份高贵,可毕竟是有克妻的名声在身上,更何况又不算是个‘良人’,被这样一个甩不脱的人缠上,想来晏姑娘在家里的情形也不好过,搞不好闹的不敢出门也指不定。
想起上月里去皇后宫中问安时,皇后意有所指地试探,表示想将娘家的侄女说与谢昭做媳妇,她依旧以谢昭克妻的名头婉拒皇后的嘱托,看皇后的模样到底是不愿意放弃。
宁阳侯虽然保持中立,可终归是个庸人,侯府若有出路全靠谢昭,倘若将谢昭以婚事捆绑,至少是个强有力的帮手。若是不成,再坏也是有人将他看住,说不好还能暗中做些什么。
如今因为晏姑娘的‘插手’,前有落水相救,后有赠药赠物,谢昭这小子算是将晏姑娘彻底地绑上了他的贼船。
想到这里,德妃心里又默默地同情了晏姑娘一把。
“皇后给你安排的名门闺秀你一律不愿意,这个晏家的姑娘你却迷得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皇帝眉心紧锁,一脸不悦,“你若是还不知,那就一直跪着,别起来。”
德妃知道皇帝是在恐吓谢昭,哪能真让他一直跪下去呢?赶紧柔声打圆场:“陛下,他就是个孩子心性,怎地您也跟着他胡闹呢?”
“孩子!”皇帝瞪了德妃一眼,“他都这么大了,哪里还是孩子?我看他主意大的很!”
德妃细细观察了皇帝的神情,发现今日的他的确是生气了,跟往日的假模样完全不一样。
“阿昭,你怎么回事?明知陛下近来为回纥的事忧心,你还这般气他。”
谢昭大呼冤枉,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德妃:“娘娘明鉴,臣下是想提一嘴婚事,也好请陛下赐个婚加个正典,没想到陛下一听就恼了,还直骂臣下,因此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娘娘来的正好,赶紧帮臣下问问陛下为何生气才是。”
德妃当然知道皇帝在气什么。
她温和地笑着说:“你这孩子,陛下作为你的长辈关心你的婚事,如何成了气恼?若是你真心喜欢那个晏姑娘,也得经过考证后再行商量,哪有你这般急躁地冲来就讨要赐婚的?若是这般草率,不单是你,对晏姑娘也不公平,你说是不是?”
德妃言语温柔,有种抚慰人心的魔力,皇帝听后只冷哼一声,瞥了谢昭一眼,语气却明显地松和了几分:“也就是你这般向着他说话,你看他领不领这个情。”
谢昭知道这是德妃在给自己台阶下,哪有不下之理,赶紧笑呵呵地一拜:“是臣下冲动了,陛下看在娘娘的份上就别气了。”
哪知皇帝根本不想理他,只喝起了德妃送来的甜汤。
德妃看出皇帝是故意想晾一晾他,只用帕子掩了唇边的轻笑。
伺候喝完甜汤后,皇帝抿了抿唇,斜眼看向跪的笔直地谢昭,终是发话了:“这婚事并非你说了就算,得看晏家是个什么态度,朕可做不来强人所难的事。这样吧,下个月让德妃借九公主的诞辰邀进宫来,先隐晦着问,若是晏家不同意,你就得死了这个心。”
他起身走之前回头再补了一句:“别给朕丢人!”
谢昭嘴咧开一笑,顿时欢喜着拜了又拜:“多谢陛下,多谢娘娘!”
扶着皇帝离开的德妃冲他了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