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已经从北京站对面的那面大玻璃窗上暗淡下去，那金色的光线粒子刚刚还在眼前灿烂着，才一转头的工夫，就冷掉不见了。

快餐店里的客人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波，他们匆匆地进来，吃掉一些，喝掉一些，扔掉一些，然后用臀部在那硬邦邦的凳子上留下一些余温，便离去了。下一次光临，遥遥无期。

这是苏岑对斯曼的第三次采访，已经完成了。这也就预示着，对斯曼的所有采访都结束了。

斯曼一脸轻松，她水润发亮的双眼及素净的脸庞带着一丝祥和与宁静。

苏岑却沉重起来。这所有的故事让他感慨万千。他知道，他开这个故事，也不愿离开眼前这个满是故事的女人。

斯曼依旧用她细白的食指在她手里那纸杯口上画圈。这一下午她反复做这样的动作，不知道画了多少个圈。

“感到无聊吗？”苏岑突然问。

斯曼笑了一下，她充满善意的大眼睛即刻被挤成好看的弧度：“不。你知道吗？当你的心里面想着某件事的时候，你的手指要不停地画圈，这样做的话就更有可能会实现。否则就很难。挺灵的，我觉得。”

“我以为你从不信邪。”苏岑收拾起他那些采访用具，以这个动作来向斯曼暗示采访的结束。

“每当我的心里有某种希望的时候，我的手指就开始画圈，否则就会自己吓唬自己，说，赶快画，赶快画，不然的话就不灵了！”

“你这是强迫症。”苏岑笑着。

“对，没错。我的强迫症真的挺多的，导演经常这么说。”

“都有哪些？你说说看！”

“哈！难道这也是你的采访内容吗？”

“不。也许是。我不确定。不过我挺感兴趣的。”

“你好像对所有事情都充满好奇！”

“也不是。”

“那我说说？”

“说说。”

斯曼清了清嗓子：“每次出门以后，我都要反复跑回去好几次，去检查到底有没有忘记锁门！”

“哈哈！我也是。”

斯曼想了想，又说道：“用电脑的时候，会一个劲地在桌面上刷新，刷新，好像不刷新电脑里的东西就会混乱了似的！”

苏岑默默地笑着。

“你是在笑话我么？”

“噢，不！没有。我在笑你可爱。”

“可爱哪有用笑的？”

“可以呀！”

“看到蠢事才会笑，可爱的话……反正不是你这幅表情！”

“就这些？没有了吗？”

“有，多着呢！”斯曼继续想着，“好的东西，会舍不得先用，每次都是先从不好的用起，好的留到最后才用。结果，经常是好的没等用，就又有了新的了，结果好的全都没用上，就变成废弃的了。”

苏岑示意斯曼继续。

“输入手机号码或是银行账号的时候，会反复核对那些数字，总是觉得自己输错了。”

“这些都算正常的。”苏岑说。

“那我说点不那么正常的！”斯曼的眼睛泛出机灵的光芒，“在站台里等地铁的时候，如果前面站了人，会在心里有一种把他推到铁轨;“噢，我的天！”

“站在阳台上的时候，会有跳下去的冲动。”

“停，可以了！这个话题就到这里吧。”

“我的内心其实挺邪恶的。也挺狠的。”斯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狠劲，但是狠劲明显不适合她，在她的脸上呈现出的，更多的是天真。

“你这个不叫狠。”苏岑说，“我听文文说过，她说你平时很少真的耍狠，但是耍起狠的时候，真的很凶。”

“这个丫头片子！居然这么说我。”

“不过幸运的是，我没有见过你耍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