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4月,暖春。
斯曼顶着中午的烈日跑回了家里,热得够呛,偏偏今天她穿着大衣,还带了一路口罩,捂得她里外都热。在学校里被关了好几天,躲在寝室里竟然不知道外面已经是这么热的天气了,都是非典害的,整个学校都被隔离了。
她是偷着跑出来的,她觉得跟她没关系,是另外一栋宿舍楼里发现了疑似患者,离她们楼还远着呢。这一隔离可倒好,谁都不让出去,课也停了,学生们天天无所事事,竟然都谈起了恋爱。班级里那几个单身的女生,都找着男朋友了,还美其名曰患难与共的爱情。斯曼可没心事谈一场封闭世界的无聊恋爱,她感觉大家这么爱下去,反而是件危险的事,她不得不逃出来,毕竟外面的世界才够大,要死也得死家里。
她翻院墙出来以后,往家里逃跑的这一路,把她吓得不轻。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餐厅都关门了,景象一片萧条,公交车空驶,像是钢铁幽灵一样。她坐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车里,看到车外身穿防护服的人到处喷洒消毒水,还可以看到一些小区的大门口有人被台上了救护车。斯曼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非典的的确确已经在她生活的城市大规模爆发了。
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她不知道她能不能躲过这场浩劫,一切都变得未可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家等待,尽量减少出门。
苏岑被关在公司回不来,他们公司要求所有员工吃住都在一起,所有人不许离开。苏岑对此表示理解,他认为作为一个媒体人是应该肩负起社会责任的时候了,所以他乐于留在第一线。
文文跟剧组去山里拍戏了,估计这会病毒还在城市里肆虐,还没有传播到深山里去,她现在还是安全的。
尚伟烨回家待着去了,是他妈要求的,怕他在外面接触到病菌。
“阿姨的担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你从来都是待在家里玩游戏,很少出去。”这是斯曼被隔离在学校的时候,尚伟烨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他要回家的时候说的。
尚伟烨也不愿意回去,他嫌家里的那台电脑慢。可是尚妈妈对这场病疫的担心异于常人,她不许她儿子在外面住,是下了死命令的。
她跟她儿子说:“你要是不回来,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实际上尚伟烨见不见到她是无所谓的。
斯曼脱下她身上所有衣服,扔在大盆里泡着,撒了不少消毒水。接下来的三天,她穿着她那白色的纯棉睡衣在家里憋屈地躲着。
她干了很多事,但是这些小事都因为足不出户而变得难以记住了。唯一记得的,是她给她妈打了一个电话,问问那边疫情怎么样。她妈倒是一向豁达,对这些都不担心,心态只停留在新闻事件,每天听一听打发时间。老人家说生活在小城市就是好,连病毒都不爱去那种小地方,她最担心的,便是身在北京的斯曼。她想让斯曼回老家去躲一躲,可是没能劝服这个倔脾气的女儿。
疫情越发严重,这样的足不出户让斯曼几近崩溃,她看不到危险长什么样,她开始感觉一切都没那么可怕了,外面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能有多少病菌呢?
好在,这几天尚伟烨每天都跟她QQ视频,解了斯曼不少苦闷。也正是因为这个高科技玩意儿,让斯曼通过网络,第一次看见了她那个“得了癌症”的未来婆婆。她操着一口浓重的京片子催他儿子去吃炸酱面,她儿子问她过凉水了没有,她说过一遍了,她儿子嫌热,让她再去给过一遍。
尚伟烨吃面去了,斯曼只能无聊地等着,他的电脑里除了游戏别的啥也没有,唯一有个Word,还是斯曼求苏岑帮着装的。斯曼想写一写隔离前老师留的剧本作业,但是坐在那只顾心烦,无法静下心来。
兼职的事也停了,斯曼更没有出门的理由了。
她已经记不清她上一次去酒吧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都不确定现在还有没有酒吧可以营业,还是说,进去之前得先在门口量体温、消毒。
斯曼突然想起学校隔离之前的一件趣事来。那天是去一个饭馆老板家里收货款,那男人因为实在害怕病毒,给斯曼打电话要求她去家里取钱。
斯曼一进门,那男的戴着口罩离得远远地跟她交代,让她先喷消毒水,再洗手,然后还要戴上口罩才能进屋。
斯曼哭笑不得地搞完这一系列消毒程序,已经头晕目眩,那一身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她想吐。
那男的让斯曼把票据放在茶几上,他不敢去摸,只好离得远远地看着,姿势实在可笑。看完,他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从柜子里拿出货款,放在茶几上。
娇娇刚要伸手去拿,被他制止了。
“别直接用手!有细菌!”
“我才不怕!”斯曼一把抓起钱,塞进自己包里。
“你可真愣!”男的说。
“大家都这么觉得。”
“我感觉我每天生活在84消毒液里,屋子里面全是药水的味道。真想去酒吧喝一杯呀!”那男的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