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陆九易
一、小爷中意你,要娶你做夫人!
这是孟小孟第一次相亲。
她手中端着一杯茶,面无表情地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些:“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一挑眉,将手中的折扇摇了摇:“小爷名叫叶寒星。‘千曲寒星飞’的寒星。”
孟小孟搓搓手:“家里都有什么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叶寒星想了想,眉头一皱:“这要说起来就有点多了。”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小爷的爷爷是天君,父亲是……”
话未说完,“哐当”一声,孟小孟毫不犹豫就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九荒之人都知道,墨山孟氏一族,因为遗传的全部都是面瘫,被天君钦定世代做往生桥边的引渡人—孟婆。
可惜到了孟小孟这里,她不仅面瘫,还是个色盲,熬不了汤,但她又是家里的独苗儿,因而族里决定让她快点嫁出去,好生娃继承衣钵。
谁知她挂牌相亲,居然被天君的孙子揭了牌子!
这一刻,孟小孟简直要疯了—她相亲是为了生娃熬汤做孟婆,到时候天君的重孙成了孟婆,这合适吗?
于是孟小孟顾不上摔疼的屁股,迅猛地爬起来,拍了拍衣裙就往外跑。
刚提起一只脚,孟小孟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好”。
叶寒星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摔倒的姿势又是如此优雅,小爷喜欢!”
他说着纸扇一合:“就是你了,小爷中意你,要娶你做夫人!”
孟小孟抬起的脚落地时偏了偏,一脚踩上了自己的裙角,又姿势优雅地摔倒了。
叶寒星从容地坐在梨花木椅上,面上带着笑容,眼底却带着几分奸计得逞的狡黠。
二、殿下,我长得丑,配不上你
孟小孟一向觉得,天家的那些公子哥都是今日说、明日忘的,叶寒星的话自然也是不作数的。
谁知第二天,叶寒星便亲自登临墨山孟府,身体力行地向她证明自己的真心。
彼时孟小孟正早起觅食,还未醒透,顶着鸡窝头眯着眼,循着香味一路摸到膳房,就见到叶寒星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手边还放了个食盒。
一见到她,他两眼放光:“呀!小孟孟!”
孟小孟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那边叶寒星笑眯眯地将食盒打开,捧出一碗红豆薏米粥。
孟小孟吓得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意:“殿下,你这是为何?”
叶寒星甜蜜蜜道:“自然是中意你,才会为你熬粥!我昭阳殿中,可是有一整面墙都挂着你的画像呢!”
他说着,将一小勺粥吹凉,然后递到孟小孟嘴边,道:“来,喝粥,啊—”
孟小孟:“……”
这是苦难的开端。
从那日起,每天天才微微亮,叶寒星就来叫门了。他捏着嗓子在她门口甜蜜蜜地喊?:“小孟!阿孟!小孟孟!我进来咯!”
孟小孟:“……”
她半梦半醒地穿衣洗漱,叶寒星已经端着粥站在她身边,亲昵道:“吃饭饭—”
叶寒星厨艺好,每天都变着法子给她做早点,光是粥,就可以十几天不重样地换花样。他不光给孟小孟熬粥喝,还亲自喂她。每天早上,孟小孟半眯着眼睛打盹,一张嘴便有一口粥喂进来。
叶寒星觉得很是甜蜜。
但是孟小孟因为严重的睡眠不足真的要疯了,她甚至想不通叶寒星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
她十分委婉地向叶寒星提了一下自己的缺点:“殿下,我是个面瘫。”
叶大公子眨眨眼,十分宠溺地伸手一点她的鼻尖:“我就是喜欢你这冷酷的样子。”
孟小孟说:“殿下,我是个色盲。”
叶大公子呵呵笑,揉了揉她的脸:“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依旧可以带你看遍万里山河!”
孟小孟说:“殿下,我长得丑,配不上你。”
叶大公子收敛了笑容,满脸自责:“这不怪你,是我生得太美,是我的过错。”
孟小孟咬咬牙,最后说:“殿下,我其实喜欢女人。”
叶寒星一愣,半晌后眸中泪光点点,却有着金光闪闪的决心:“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喜欢男人。”
“……”
孟小孟从前听她十七叔说,七十二天的仙家的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可她实在看不出叶寒星身上有什么气质!
孟小孟简直欲哭无泪,最后只好认命地由着叶寒星折腾。
叶寒星带着她去逛首饰店,他满面笑容地替她插上一支玉簪子,赞道:“真漂亮,给小爷笑一个!”
孟小孟冷着一张脸:“殿下,我真的面瘫。”
叶寒星摸摸她的头发,讪讪地笑:“不笑更美。”
叶寒星带她去绸缎铺,挑了块布料披到自己身上,回头妩媚地看她:“小孟啊,你看我穿这种月白色的布料做的衫子的话,你喜欢吗?”
孟小孟双目无神:“殿下,我真的色盲。”
叶寒星抓着她的手抚过布料:“哈哈,你摸摸看,这种手感叫月白色。”
这也就算了,偏偏叶寒星生得好而不自知,人还招摇,天天带着孟小孟打墨山下的花街过,街上的人认识了一大半。每日他们出去逛时,总有小姑娘试图搭讪,走上前来,含羞带怯地喊:“叶公子……”
孟小孟通常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直到有一天,孟小孟被叶寒星拖着赏花的时候,一个大汉过来,抓着叶寒星的袖子,娇滴滴地道:“寒星哥哥……”
孟小孟一个面瘫,天生难有什么表情,但是周身散发出了浓浓的杀气。下一刻,那个男子被孟小孟一个过肩摔丢了出去,她忍无可忍了,转身冲那帮还想凑过去的男男女女吼:“滚!你们都给老娘滚!”
那杀气太过于凛冽,顷刻间赏花的只剩下她同叶寒星二人。
叶寒星愣了愣,顿时满脸感动地抓过她的手:“小孟,你这是在为我吃醋吗?”
孟小孟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但未果。
半晌后,她叹了一口气,无力道:“随你怎么想吧。”
三、宠物嘛,养不长久的
如此一个月下来,孟小孟的作息习惯被硬生生地扭了过来。到了后来,她甚至能在叶寒星来之前先拾掇好自己,然后一开门,叶寒星就站在庭院里,倚着那株紫薇树冲她风情万种地笑。
偶尔起得早时,孟小孟还能陪着叶寒星去看个日出。两个人不怕累地爬到墨山山顶,一同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叶寒星指着东边的天幕一一向她介绍:今早的晨日是橘红色的,天那边鳞片般的云被染成了淡粉色。
孟小孟望着她眼中那片灰色的天,又望见叶寒星认真殷切的侧脸,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眼中却到底浮现了淡淡的笑意。
其实在不知不觉当中,她好像已经习惯身边跟着个聒噪又**的叶寒星了。
突然叶寒星问道:“你笑什么?”
孟小孟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这么想着,竟不自觉笑出了声。
她顿时有些面热,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想了想,转移话题道:“殿下生在天族,对墨山一代却好像熟悉得很。”
“我年少时在墨山附近求学,时常逃学到这边来玩,自然熟悉得很。”叶寒星说着,好像想起一些有趣旧事,眯起眼睛,嘴角一扬,“说起来,我当年还在墨山这边养过一个小宠物呢。”
“那后来呢?”
叶寒星沉默了一阵,扯了根狗尾巴草叼进嘴里,满不在乎道:“哪有什么后来呢?宠物嘛,养不长久的。”
孟小孟长睫颤了颤,垂下头去,没再说话。
山顶有悠悠的凉风吹过,许久后,孟小孟低头去看叶寒星,他枕着双臂,闭着眼睛躺在草地上,似是已经睡着了。
孟小孟轻声地喊道:“殿下。”
他没有反应。
“叶寒星。”
他依旧没反应。
孟小孟想了想,悄悄地在他身边躺下,侧身望着睡着的他的眉眼,良久后,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她小声地道:“大概我同殿下从前养的宠物是一样的,都是殿下一时兴起,养不长久的。”
叶寒星皱了皱眉,梦中一个翻身,伸手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孟小孟顿时红了脸,轻轻挣了挣,没挣开,于是只好红着脸缩在叶寒星的怀里。
四、不,你没有明白!
那天,孟小孟是被叶寒星背回家的。
她小睡醒来时已是下午,叶寒星备了糕点在水榭,一边等她,一边捧着本《诗经》在一旁摇头晃脑地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孟小孟刚走进水榭,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她忍不住在心里头偷偷翻了个白眼,想,神仙的一生那么长,哪那么容易老?
叶寒星一见她,嘿嘿笑着喂了她一块糕点,然后讨好道:“孟大仙,给我算一卦呗。”
孟小孟作为家族里熬汤的废柴,总算还有个用处,那便是掌管那本记录三界命途的《命格录》。因此,她的推算之术可以说是学得极好。
吃人嘴软,孟小孟木着脸摆开阵仗:“算什么?”
叶寒星把书一卷,挑起孟小孟的下巴:“算小爷我的情路是不是像这诗中所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叶寒星生就一双会笑的眼睛,眼角弯弯,好像泛着三月里的春光。
孟小孟的心头狠狠跳了跳,好在她是个面瘫,没把这份窘迫显露出来。
她木着脸打开叶寒星的手,却还是摆好了阵仗,认认真真地推算了起来。
许久后,她动作一顿,呆了半晌,缓缓道:“是个与心上人一世白头的吉卦。”
叶寒星摇头晃脑地得意了许久:“卦象都这么说了,小孟啊,咱俩真是天生一对。”
孟小孟抿着嘴没说话。
孟氏任引渡人一职,算起来也不过是地仙,地仙的寿命不似天族长,能同叶寒星一世白头的人,自然不会是她。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天君的重孙不可能真的做引渡人,再这么拖下去,不管是于她、于叶寒星,甚至于孟氏一族,都不会有好处。
孟小孟想了想,开口道:“我因为是个色盲,熬不了孟婆汤。”
叶寒星挑挑眉,没明白她突然提起这件事的意图:“然后?”
“我年幼时,曾试图反抗过命运,偷偷熬了一锅汤,掺进我家隔壁灰狼的饭菜里,它饭吃了一半,忽然觉得自己是一只会飞的公鸡,每天天还没亮时便早起打鸣,还经常扑腾着前爪试图飞起来。后来他遇到一只成了精的母鸡,屁颠屁颠跟着去了,再没在墨山露过面。”
叶寒星:“……所以?”
孟小孟面无表情道:“所以我在夫介所挂牌子招婿,是为了让我孟家后继有人,继承衣钵。”
叶寒星皱着眉认真思索了一阵,顿时了然,眉头舒展开来,将双掌一击:“明白了!”
孟小孟如释重负,但不知为什么,心底又弥漫着淡淡的失落。
下一刻,叶寒星自信道:“熬汤与做菜是相通的,自明日起,我教你做菜!”
孟小孟:“……”
不,你没有明白!
五、大概是提前见家长,害羞了吧
但是叶寒星做师父的**已经被点燃了,自此孟小孟家的厨房里升起炊烟袅袅。
通常都是孟小孟掌勺,叶寒星在一边絮絮叨叨地指导:“差不多可以放盐了。”
“那是糖,小孟。”
“加点酒,可以去腥。”
“那是醋,不是酒。”
孟小孟:“……”
这天,孟小孟在后院洗菜,叶寒星在一边倚着美人靠看她洗菜,被带点暖意的午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盹,做了个久远的梦,梦里是他逃学打架斗殴的年少时光。
那一天他伤得实在重了些,化回原形之后,变得小了一些,缩在一片林子里,然后被一个还在学走路的小娃娃捡到了。